徐康独坐厅中,将微凉的茶汤一饮而尽,只觉神清气爽。他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昨夜狂欢的疲惫似乎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对未来的清晰规划与蓬勃干劲。
徐康信步走出议事厅,向后院厢房走去。清晨的阳光洒在庭院中,为昨夜欢宴的痕迹镀上一层金色。尚未走近,便听到典韦那特有的洪亮嗓音似乎正与赵云交谈着什么。
徐康嘴角含笑,正要踏入院门,眼角余光却瞥见院墙角落,一道身影正以一种奇异的姿势站立,面对墙壁,仿佛在低声诵念着什么。那人身形魁梧,正是李牛。
徐康心下好奇,放轻脚步,悄然靠近。
只听李牛对着墙壁,用一种极其认真,却明显带着磕绊和乡土口音的腔调,反复念着:“民…民为邦本,本…本固邦宁……仓廪实而知…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李牛念得极为吃力,不时挠头,显然对这些文绉绉的词句感到十分困扰,但眼神却异常专注和坚定,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试图将每个字的读音和顺序都刻入脑中。
徐康静静看着这一幕,心中感慨万千。这便是他麾下最质朴、最忠诚的部下,为了能跟上他的脚步,不负他的期望,正在以最笨拙却也最真诚的方式努力着。派他们出去寻访贤才的这两年多,风餐露宿,历经艰辛,如今功成归来,未曾歇息,便已投入新的“战场”。
徐康没有上前打扰,只是默默注视了片刻,便转身悄然离开,心中对李牛、张力的未来更多了几分期许。有柳志这样的良师,加上他们自身的勤奋,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才。
徐康调整心情,脸上重新泛起笑容,大步走入后院。
院内,典韦正拿着他那对骇人大铁戟比划着,见到徐康,立刻收势,咧开大嘴笑道:“主公!您来了!昨夜喝得痛快!今日有何差遣?俺这身力气正闲得发慌!”
赵云则早已整理好衣冠,从容而立,见到徐康,恭敬行礼:“主公。”
徐康笑着摆手:“不必多礼。二位昨夜休息可好?”
“好得很!”典韦拍着胸膛,“就等着主公吩咐!”
赵云也微笑道:“劳主公挂心,云休息甚好。”
“好!”徐康点头,目光扫过二人,“既然二位精神饱满,那我便直言了。如今我方面临的首要之务,在于永宁和东冶。永宁和东冶地处前沿,山越未平,土地待垦,城池待筑,正是需要精兵强将开拓进取之地。”
徐康看向典韦和赵云,眼神充满信任与期待:“我意,请二位随我同赴永宁,以二位之勇武韬略,为我披荆斩棘,镇守一方,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典韦闻言,眼睛瞪得溜圆,兴奋道:“去永宁?打山越?好啊!俺正想活动活动筋骨!主公去哪,俺典韦就去哪!这劳什子县城,规矩多,憋闷得紧,还是前线痛快!”
赵云神色一肃,抱拳朗声道:“云,既来相投,自当听从主公调遣。永宁要地,关乎主公大业,云愿往!必竭尽全力,以报主公知遇之恩!”
“得二位相助,永宁无忧矣!”徐康心中最后一块石头落地,豪情再起,“既如此,二位可稍作准备,我们三日后出发,前往永宁!”
“诺!”典韦与赵云齐声应道,声音一个豪迈如雷,一个清越如泉,却同样充满了昂扬的斗志。
安排妥当麾下文武,定下了前往永宁的日程,徐康心中笃定,便想着在离开句章前,再亲眼看看这座在他的治理下日益繁盛的县城。
徐康未带过多随从,只着寻常衣衫,与两名同样扮作普通护卫的亲卫,信步走上了句章县城的街道。
秋高气爽,阳光和煦。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幡旗招展。售卖粮食、布匹、盐铁、陶器的商铺客人进进出出,显得颇为热闹。往来行人脸上,大多带着安居乐业的从容,少见乱世之中常见的惶惑与菜色。孩童在街巷间追逐嬉戏,清脆的笑声为市井增添了几分生机。
“看来秋收之后,市面确实繁荣了不少。”徐康心中暗忖,对柳志、陈奇等人的治理能力更加满意。
正行走间,前方一阵喧哗引起了徐康的注意。只见一间粮店门前,排起了长队,许多百姓肩挑手提着粮食,正有序等待。店门口挂着醒目的牌子,上书“官府收购,价格公道,足秤足两”字样。几名穿着商贸司服饰的吏员正在忙碌地过秤、记账、支付钱帛,动作麻利,态度也算和气。
排队的百姓脸上大多带着收获的喜悦和将余粮变现的满足感,相互间低声交谈着。
“今年收成真是好,家里堆得满满当当。”
“是啊,官府收购的价格也合适,卖了这些余粮,正好给娃扯几尺新布做冬衣。”
“听说这是柳县令定的规矩,就怕咱们谷贱伤农呢!”
“柳县令真是好人啊……”
听着这些议论,徐康嘴角不由泛起一丝笑意。这便是他想要看到的景象,民有所安,民有所乐。
然而,就在这一片祥和之中,一阵略显尖锐的争执声从队伍前方传来。
“你这吏员,怎地平白污人清白!我这粮袋方才在家称过,明明是一石二斗,到你这里怎得就成了一石一斗五升?定是你的秤有问题!”一个老汉面色涨红,指着过秤的吏员理论。
那年轻的吏员似乎也有些委屈,辩解道:“老丈,话不可乱说!我们商贸司的秤都是统一校验过的,绝不会错!定是你家的秤不准!”
“我家的秤用了十几年,从无差错!定是你这后生搞鬼!”老汉不依不饶,引得周围排队的人也纷纷侧目,低声议论起来。
徐康眉头微皱,停下脚步,示意亲卫不必上前,他要看看此事如何解决。
这时,一名身着商贸司主事服饰,年纪稍长、面容精干的中年人闻声从店内快步走出。他先是瞪了那年轻吏员一眼,示意他闭嘴,然后和颜悦色地对那老汉拱了拱手:“老丈息怒,我是此间主事,姓吴。可否让在下再为您复秤一次?”
那老汉见来了个能做主的,语气稍缓:“吴主事,您给评评理!”
吴主事亲自操作那杆大秤,又仔细检查了秤砣、秤杆,然后让老汉将粮食重新倒入秤盘。他动作沉稳,目光锐利,整个过程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片刻后,吴主事直起身,对老汉道:“老丈,经在下复核,您这袋粮食,确实是一石一斗五升。”不等老汉变色,他话锋一转,指向秤杆某处,“不过,并非您家秤不准,也非我司之秤有误。问题出在此处——您看,这粮袋编织细密,但长途搬运,难免有些许糠皮、尘土吸附其上,且粮袋本身亦有重量。寻常家秤精度不足,难以察觉此等细微损耗,而我司官秤精准,故有此差。此乃常态,非是谁人之过。”
他这番解释合情合理,既指出了问题所在,又保全了双方颜面。那老汉闻言,凑近看了看,又摸了摸自家粮袋,脸上怒容渐消,嘟囔道:“原来如此……倒是我错怪这位小哥了。”
吴主事笑道:“老丈也是爱惜粮食,何错之有?这样,此袋粮食,便按一石二斗结算与您,这损耗,算我商贸司的!只望老丈日后多来惠顾,也多向乡邻言我官府收购之公允!”
老汉闻言,顿时喜笑颜开,连连作揖:“多谢吴主事!多谢吴主事!官府公道,小老儿定当宣扬!”
一场风波,就此消弭于无形。排队众人见商贸司主事如此明理大气,更是放心,纷纷称赞。
徐康在远处看得分明,心中暗暗点头。这吴主事处事老道,既坚持了原则,又懂得变通,更趁机宣扬了官府的信用,是个能干实事的人才。陈奇将商贸司打理得不错,麾下有此能吏,何愁政务不兴?
徐康心情愉悦,不再停留,转身向县衙走去。句章的一切都已步入正轨,有柳志、陈奇等人坐镇,他完全可以放心地将精力投向更具挑战性的永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