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初夏,窗外的阳光已带着几分炙热,但永宁县衙的后堂内,却因穿堂风而过,显得颇为凉爽。徐康正与高猛、李兴商议流民安置的具体细则,一名亲卫手持一封书信,快步而入。
“主公,黄忠将军的书信!”
徐康精神一振,接过书信,迅速拆开火漆。他的目光在信纸上游走,脸上的表情从期待转为专注,最后化为毫不掩饰的赞赏与喜悦。徐康轻轻将信纸放在案上,指节叩了叩桌面,对高猛、李兴笑道:
“好!汉升将军不负众望,已在瓯江上游觅得宝地!”
徐康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幅地图前,手指精准地点在瓯江一道蜿蜒处,仿佛亲眼所见般向二人描述:
“据此信所言,此地堪称形胜!瓯江于此拐弯,形成一天然渡口与河谷盆地,背靠险峻山岭,易守难攻;面朝江水,地势开阔,有数条溪流汇入,水土丰美,足可垦殖数万亩良田。汉升已率部在此扎营,命名为‘定川’!意在‘定瓯江之波,安永宁之疆’!”
徐康的语气中带着兴奋,回身看向二人:“此城若立,便如一把锁钥,不仅控扼瓯江航道,更将成为我等向山越腹地延伸的桥头堡,其意义,不亚于在永宁再下一城!”
高猛与李兴闻言,亦是面露喜色。高猛抱拳道:“黄将军雷厉风行,真乃国之柱石!此地既得,我永宁北线可保无虞,对山越之势,将从被动防御转为主动进取!”
李兴亦补充道:“主公,定川新城建设,需大量人力物力。如今流民不断涌入,或可遴选部分丁壮,由军中护卫,分批送往定川。既可加速筑城,亦可就地安置,实为一举两得。”
“善!”徐康赞许地点头,“李兴此议,正合我意。高猛,此事由你统筹,与汉升将军保持联络,确保物资、民夫能源源不断送达。筑城所需之工匠、建材,优先调配!”
徐康坐回主位,目光扫过眼前两位日益沉稳干练的部下,语气转为沉稳内敛:
“汉升在外拓土开疆,我等在内,更须将根基打牢。永宁初定,百业待兴,未来数月,乃至数年,重心皆在于此。让马旭的船队须加大运力,将中原流民源源不断送来。”
高猛闻言,眼中精光一闪,显然主公的决断与他心中所想不谋而合。他并未立刻简单称是,而是向前一步,思路清晰地陈奏道:
“主公英明!‘定川’新城初立,正如初生婴孩,急需粮米物资哺育,更需丁口充实其力。马旭船队下次抵达,预计可载流民数千余,各类建材、粮种若干。末将之意,可即刻着手,分三步而行:”
他扳着手指,条理分明地阐述:
“其一,船队运力调整。末将今日便安排专司‘定川’航线的船队。首批紧急运送的,当以工具、营帐、医药及足够守军与先期民夫食用两月之粮为主,确保黄将军麾下人心安定,无后顾之忧。”
“其二,流民甄别与转运。 对新抵流民,立即进行初步甄别。木匠、石匠、铁匠等有一技之长者,身体强健、擅长垦殖之丁壮,皆优先编队,由我军护卫,随第一批物资船直发‘定川’。如此,黄将军便能在筑城之初,获得急需的熟练工匠与劳力,事半功倍。”
“其三,永宁与定川协同。 永宁这边,继续全力垦荒积粮,并加快军械作坊、木工坊的生产,以为定川后续需求提供支撑。两地信息须保持畅通,每隔五日,必有信船往返,传递消息,调整供需。”
说到这里,高猛脸上露出一丝务实而坚定的神色:“如此一来,我永宁为根,定川为枝,根深方能叶茂。末将必竭尽全力,确保物资民夫如臂使指,源源不断输往定川,助汉升将军早日将此把‘锁钥’,牢牢楔入山越腹地!”
徐康听完高猛这一番周密计划,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好!就依此策行事。高猛,你现在办事是越发老练了,思虑周全,内外兼顾。此事由你全权统筹李兴配合你,若有难处,随时来报我。”
“诺!”高猛和李兴抱拳,声如洪钟,随即转身,大步流星而去,显然是要立刻去安排落实这一系列计划。他的雷厉风行与细致规划,让徐康对“定川”新城的未来,又增添了几分信心。
永宁县已步入稳步发展的轨道,各项事务井井有条;章安县有鄞县作为后援与依托,稳定发展亦不成问题。徐康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地图上,也是最为棘手的一块区域——东冶县。
徐康的指尖在地图上勾勒出东冶县(涵盖现今福建大部分)的广阔疆域,眉头微蹙。此地,绝非永宁、章安可比。
“东冶……”徐康低声自语,脑海中浮现出关于此地的诸多信息,“交州海路往来中原的咽喉,海商、士族、盗匪,三教九流汇聚于此,盘根错节,其内部关系之复杂,犹如一团乱麻。”
徐康的指尖重点敲了敲那表示绵延山区的阴影部分。
“况且,辖区如此辽阔,群山遍布,其中藏匿的山越部族,怕是比永宁周边多出十倍不止。势力犬牙交错,剿抚皆非易事。治理东冶,如驯服一头盘踞在交通要道上的庞然巨兽,需非凡的魄力、手腕与耐心。”
思绪自然而然地落到了那个被他委以重任的人身上。
“子义啊子义……”徐康在心中默念,嘴角却不自觉地泛起一丝混合着信任与无奈的苦笑,“将东冶这副最重的担子交给你,局面未彻底打开,未达到你心中‘可控’的标准之前,你是绝不会轻易送来只言片语的。”
徐康仿佛能看见太史慈在那片陌生的土地上,正以他那特有的、兼具勇毅与缜密的方式,或挥军扫荡顽抗,或单骑入峒寨说服,或与地方豪强周旋博弈。无声无息,却必是雷霆与细雨交织。
“也罢。”徐康最终收回目光,将一丝牵挂压下,“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东冶这盘棋,既已交予你执子,我便静待你的落子之声。只盼下一次收到你的消息时,便是东冶大局初定之日。”
这份静默的期待,既是压力,也是他对太史慈能力毫无保留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