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康的指尖重重按在绢布上那片暗褐色的血渍上,仿佛能透过这干涸的痕迹,感受到邓彪手下死士传递情报时的惨烈。他眼中寒光闪动,语气却冷静得让人心悸:“邓彪派人拼死送回这份情报,倒省了我们不少事。汉升是朝廷正式任命的鄞县县令,等春耕结束,就可以堂堂正正地带兵上任。”
柳志接过那份浸染着血腥与危机的绢布,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声音低沉:“张家、陈家联合各乡镇的豪强,不仅囤积粮草,还在暗中招募壮丁,编练私人武装,打造盔甲兵器。看来他们已经看穿我们的意图,准备顽抗到底了。”
“来得正好!”黄忠拍手大笑,声音洪亮,豪气冲天,“我正愁没理由收拾这群蛀虫!主公这个计策太妙了,引蛇出洞,正合我意!春耕一过,我就以新任县令的名义,率领三千精兵,大张旗鼓地开赴鄞县。他们要是识相,开城迎接也就罢了……”
“要是他们敢闭门不纳,”徐康接过话,手指在地图上的鄞县城墙处狠狠画了一个圈,像刀锋划过皮革,“那就是抗旨谋反。到时候我们师出有名,正好把这群盘踞地方、吸食民脂民膏的祸害连根拔起!”
柳志沉思片刻,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忽然捋着胡须笑了:“这个计策已经很完美了,环环相扣。不过,不妨再加一剂猛药,让他们内部先乱起来。可以派细作在鄞县的街头巷尾、乡村田野散布谣言,就说朝廷委任的黄将军性情刚烈,嫉恶如仇,对地方豪强向来严厉,这次上任,一定要清算旧账,严惩不法之徒,特别是以前和句章几家有牵连的……”
“妙啊!”徐康拍手称赞,眼中闪过赞赏的光芒,“先搅乱他们的人心!向他们展示我们的强硬,逼他们先动。等这个谣言传开,那些本来就各怀鬼胎、各有算盘的豪强,肯定沉不住气。一旦产生猜疑,他们的联盟必然出现裂痕。”
黄忠领会了意思,狞笑着点头:“到时候他们要是狗急跳墙,公然对抗朝廷军队,就是自己坐实了谋反的罪名!我们动手就更名正言顺了!”
“不过……”柳志神色变得严肃,目光投向地图上代表鄞县的方框,“我们还是要做最充分的准备。鄞县城墙高大坚固,钱粮充足,如果他们据城死守,我们就算能攻下来,强攻也难免伤亡,这对我们积蓄力量的大计不利。”
徐康从容一笑,那份胸有成竹的沉稳驱散了刚才的肃杀气氛。他从怀里取出一枚青铜虎符,上面的纹路古朴,在烛光下泛着幽光,随后轻轻按在鄞县地图上,发出“嗒”的一声脆响,仿佛落下了决胜的一子。“先生多虑了。邓彪率领的二百精锐,早就化整为零,在鄞县潜伏一个多月了。加上我们之前以商人、流民身份布下的暗桩,现在城里的各个关键位置,都有我们的人。”
徐康的手指在地图上几个关键点一一划过——粮仓、武器库、四座城门,甚至县衙周围的街道。烛光照着他自信的侧脸:“不仅粮仓守军、城门守卫中有我们的人,就连张家、陈家的护院教头里,也有邓彪手下能以一当十的好手。只等汉升的大军到达城下,就能里应外合,一举拿下鄞县。”
柳志眼中难掩惊讶与敬佩,深深行了一礼:“主公布局竟然如此深远周密!真是棋高一着,属下佩服。”
“这还要谢谢他们自己。”徐康轻笑,带着一丝讽刺,“他们大肆招募壮丁,鱼龙混杂,正好让我们的人趁机混进去。现在张家的护院教头,就是邓彪手下的哨长,身手十分了得。”
黄忠听了,不由得拍手叫好:“太妙了!这样,我只需要在城外摆开阵势,做出强攻的样子,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等城里信号一起,以烽烟为号,就能里应外合,直取县衙,控制全城!”
徐康拿起红笔,蘸满墨汁,在地图上画出几道凌厉的箭头,直指鄞县核心:“记住,进城后首先要控制粮仓和武器库,这是乱世的根本。至于那些豪强……”笔尖在张家、陈家的位置重重一顿,留下鲜红如血的印记,“负隅顽抗的,格杀勿论;放下武器投降的,暂时关押候审,以正法纪。”
徐康缓步走到堂中,手指有节奏地轻敲桌案,将话题引向更深层:“鄞县的事情,布局已经完成,如同囊中之物。现在真正需要考虑的,是拿下鄞县之后,郡府乃至整个会稽豪族的态度。”他目光锐利地扫过柳志和黄忠,“我们在句章铲除豪强的报告,这时候应该已经送到太守的办公桌上了。”
徐康顿了顿,语气渐渐沉重,带着明显的忧虑:“虽然我们是依法办事,证据确凿,但句章这几家,和山阴的谢氏、焦氏,上虞的虞氏、朱氏,还有骆家、阚家等大族都有姻亲关系,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就算郭太守心里认可我们的做法,也难保不会在各家豪强的联合施压下妥协,甚至调转矛头对付我们。”
“到那时,”徐康声音低沉,“我们经陆路招揽的流民,恐怕连其他县境都进不去。更严重的是,他们会联手切断商路,垄断市场,断绝我们的粮食、铁器、盐、布匹等必需物资的供应。这些世家大族盘踞了上百年,根基深厚,党羽遍布郡县,如果真的合力对付我们,声势会非常浩大。我们困守在句章、鄞县这两个地方,就算有精兵,也难以持久。”
黄忠神色凝重地接话,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主公考虑得很对。陆路如果被完全封锁,我们就像瓮中之鳖,就算有兵力也难以施展,更没办法向外发展。必须另外找到破局的方法。”
堂内一时安静下来,只听见烛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三人严肃的面容。徐康的目光在二人脸上移动:“当前最紧急的,是在这场风暴来临之前,想好万全的应对策略。先生,有什么好办法吗?”
柳志从容起身,拿起红笔,在悬挂的郡县地图那蜿蜒的海岸线上划出一道流畅有力的弧线,如同蛟龙破浪:“主公,您不是早就预料到这种局面,并布下了破解的方法吗?”他笔尖准确地指向标注着船队符号的句章港,“现在我们已经有六十多艘海船往来南北贸易,初具规模。等拿下鄞县,就可以利用它天然的深水良港,兴建更大的造船厂,广泛招募沿海的熟练工匠,到时候就能造出千斛大船,北通辽东、高句丽,南达交趾、林邑,甚至更远的南洋!”
柳志的笔在图纸上挥洒,语气激动,仿佛已经看到了千帆竞发的景象:“会稽的豪强想用陆路来逼迫我们,却不知道我们早就另辟蹊径,如同蛟龙入海!辽东的皮毛、战马、人参,交州的稻米、珠宝、香料,还有我们急需的各种物资,哪一样不能从海路运来?他们想靠一郡之地困死我们,简直是痴人说梦!海路一通,财源广进,武器甲胄和补给都不再受制于人!”
徐康听了,拍手大笑,眼中满是赞许:“懂我的,还是先生啊!陆上封锁,对我们又有什么影响?”
“不过,”徐康话锋一转,笔尖回到陆路,在几条关键道路上移动,“陆上通道也不能轻易放弃。境内的联络,军队的调动,还是需要陆路支持。当前最紧急的,是立即拓宽、加固从句章通往徐家庄,以及句章通往鄞县的道路。”徐康在两条关键线路上重重勾勒,“这样做一来可以保障境内的物资流通和政令畅通,二来可以在需要时快速调动军队,互相支援。陆路和海路并举,才是万全之策。”
柳志捋着胡须,眼中闪着智慧的光芒:“主公英明。这正好和安置流民相辅相成。流民到达后,正好可以用以工代赈的方法:身体强壮的开垦荒地,老弱妇孺也可以参与修路,按劳动获得报酬,维持生计。等拿下鄞县,还可以把俘获的豪强部下都编入修路工程。这样既安顿了流民,稳定了民心,又疏通了道路,增强了机动能力,实在是一举多得的好办法。”
柳志拿着笔在地图上仔细分区:“开荒和修路可以按照地域分段进行,统一调度,专人监督管理。等到秋收的时候,我们既能收获新开垦土地的粮草,又能享受道路畅通的便利,根基一定会更加稳固。”
徐康望着窗外已经完全明亮的天色,晨曦透过窗棂,在地面投下温暖的光斑,驱散了长夜的阴霾。他活动了一下因久坐而僵硬的肩膀,脸上露出温和而略显疲惫的笑容。
“既然大计已经确定,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养精蓄锐。”徐康走到二人身边,轻轻拍了拍柳志的肩膀,“先生昨晚耗费心神最多,待会一定要好好休息,补充精神。后续的流民安置、道路规划,还需要先生多费心。”
又转向黄忠,关切地说:“汉升也是,练兵的事情虽然紧急,但不如身体重要。挑选上任的精兵、整顿军械,事务繁杂,总要保重身体。我们的事业才刚刚起步,来日方长,总要留着有用之身,才能看到天下太平的那一天。”
说完,徐康拿起桌上那盏即将燃尽的蜡烛,俯身吹熄了最后一点摇曳的火苗,一缕青烟袅袅升起,融入晨光之中:“都去休息吧。等养足了精神,再把这些计划一一落实,稳步推进。”
柳志和黄忠相视一笑,一夜商议的疲惫与紧张,仿佛在这温暖的晨光和主公的关怀中消散了不少。三人并肩,迎着朝阳洒下的金光走出县衙大堂,新的一天,以及充满挑战与希望的未来,正在前方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