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四年,夏,徐州,下邳城。温侯府。
府内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舞姬翩翩,酒香四溢。
吕布正与严氏、貂蝉等妻妾饮酒作乐,其女吕玲绮在一旁习练画戟,颇有乃父之风。
大将高顺、张辽、侯成、宋宪、魏续等人亦在座,只是高顺、张辽眉宇间隐有忧色,与这宴乐气氛格格不入。
吕布一身锦袍,畅饮美酒,志得意满。自夺取徐州以来,虽北有曹操、南有徐康,但他自恃勇力,加之陈宫辅佐,倒也过得逍遥。然而,这份逍遥很快便被接连而至的紧急军报打破。
“报——!”一名斥候踉跄闯入,顾不得礼节,急声道:“温侯!河北急报!袁绍欲在秋收后,尽起河北之众,号称七十万,以颜良为先锋,文丑为合后,兵发官渡,欲与曹操决一死战!”
“哦?”吕布放下酒樽,浓眉一挑,脸上非但无惧,反而露出一丝感兴趣的神色,“袁本初终于要动手了?好!打得好!让他们狗咬狗,一嘴毛!”
他颇有些幸灾乐祸,无论袁绍还是曹操,他都没什么好感。
话音刚落,又一名探马疾驰入府:
“报——!温侯!荆州、汉中八百里加急!镇南将军徐康,以王飞、典韦为将,法正为谋,起兵二十余万,分路出秦岭,魏延出武关,其势汹汹,意在夺取关中!”
“徐康也动手了?还是打关中?”吕布这次有些讶异了,他摸了摸下巴,“这小子,胃口不小啊!关中……那可是个好地方。”
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随即又被更大的幸灾乐祸取代,“嘿嘿,曹操这下可真是焦头烂额了!北有袁绍,西有徐康,看他如何应对!”
他举起酒樽,对众人笑道:“来来来!诸位满饮此杯!为袁本初和徐承业‘助威’!让他们打得再热闹些!我等正好坐山观虎斗,岂不快哉?”
众将除高顺、张辽外,大多附和着大笑起来,纷纷举杯。
然而,陈宫的脸色却瞬间变得无比凝重。他挥退舞姬,快步走到吕布面前,沉声道:“温侯!祸事将至矣,何故犹自欢饮?”
吕布一愣,不悦道:“公台何出此言?袁、曹相争,徐康西顾,于我徐州有何祸事?”
陈宫痛心疾首:“温侯!此乃天赐良机,亦是灭顶之灾的前兆啊!袁绍势大,曹操势危,徐康又远图关中,此正是曹操最脆弱之时!然,曹操奸雄,岂会坐以待毙?他必会想方设法,稳住一方,甚至多方,以求喘息之机!”
他目光锐利,分析道:“袁绍势大,难以速和,且其目标明确,就是曹操。徐康志在关中,短期内亦无意东顾。那么,曹操若要破局,会先对谁动手?”
吕布闻言,酒意醒了一半,迟疑道:“公台之意是……曹操会来打我?”
“必然如此!”
陈宫忧心忡忡道,“我徐州地处中原东南,乃曹操腹心之患!此前他无力东顾,如今面临生死存亡,岂容温侯您在他背后安坐?
他必会趁袁绍大军未至,徐康无力东顾之机,以雷霆之势,先灭我徐州,以绝后患!此乃釜底抽薪之策!
若待其与袁绍决战之时,温侯您稍有异动,曹操则必败无疑!故,他绝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张辽也起身附和:“公台先生所言极是!温侯,曹操用兵如神,其麾下夏侯惇、曹仁、夏侯渊等皆万人敌,更有郭嘉、程昱等谋士,若其倾力来攻,我军危矣!”
高顺虽沉默寡言,此刻也重重抱拳,表明态度。
吕布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慌乱和将信将疑:“这……曹孟德当真敢如此?他不怕久攻不下,反被袁绍抄了后路?”
陈宫一脸凝重:“所以,他才会速战速决!而且,他定然会设法拖延袁绍!若我所料不差,曹操的使者,恐怕已经在前往河北的路上了!其目的,便是示弱、离间,甚至许以利益,让袁绍进军迟缓,为他攻打徐州争取时间!”
吕布这才真正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猛地站起,在厅内烦躁地踱步:“若依公台之言,我等当如何应对?”
陈宫早已思虑周全,立刻道:“上策!主动出击,联袁抗曹!立刻派遣使者,星夜前往河北,面见袁绍,陈说利害,愿与袁绍结盟,共击曹操!我军可自东向西,攻击曹操兖州、豫州腹地,与袁绍形成东西夹击之势!如此,曹操首尾不能相顾,必败无疑!袁绍为求速胜,多半会应允!”
他顿了顿,继续道:“同时,整饬兵马,加固城防,多备粮草箭矢,准备迎战!下邳城坚,只要我等上下同心,坚守数月,待袁绍大军突破官渡,或徐康在关中取得进展,曹操必退!”
吕布听着,有些意动,但又犹豫不决:“联袁绍?袁本初向来瞧不起我,岂肯与我结盟?况且,若曹操不来攻我,我等先动手,岂不是自招祸患?”
陈宫急道:“温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曹操来攻,是必然之事!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抢先下手,搏一线生机!”
然而,吕布素来无决断,尤其是面对此等关乎生死存亡的重大决策。
他既觉得陈宫说得有理,又害怕判断失误,主动招惹曹操这头猛虎。
他烦躁地摆摆手:“此事……容我再思之,再思之……”
竟是又坐了回去,自顾自地斟了一杯酒,只是那酒,似乎已没了方才的滋味。
陈宫、张辽、高顺等人见状,心中皆是一沉,一股无力的绝望感悄然蔓延。他们知道,吕布这犹豫不决的性子,恐怕会葬送掉这最后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