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都,司空府。
曹操拿着袁术那封封他为“骠骑将军”的“圣旨”,脸色先是铁青,随即化为一种极致的嘲讽与愤怒。
他猛地将那卷黄帛掷于地上,犹不解气,又狠狠踩上两脚,怒极反笑:
“哈!哈哈!好一个仲家皇帝!好一个袁公路!一介冢中枯骨,也敢妄行废立,僭越称尊!他若成了皇帝,吾手中天子,成了何物?吾‘挟天子以令诸侯’之策,岂非成了天下笑柄?!”
谋士郭嘉轻咳一声,眼中寒光闪烁:“明公息怒。袁术此举,实乃自绝于天下。然,亦是我等天赐良机。”
荀彧接口,语气沉稳如岳:“奉孝所言极是。袁术逆天而行,天下共击之。然我军方定司隶,北有袁绍虎视,南有徐康未明,实不宜倾尽全力,亲征淮南。”
程昱阴恻恻一笑:“文若公虑的是。不过,明公何须亲自动手?您手中,不是正握着天子这柄‘利剑’么?”
曹操闻言,怒气稍平,眼中精光一闪,已然明了诸将之意。他踱步至舆图前,手指划过徐州、河北,冷笑道:
“妙!便行这‘驱虎吞狼’之计!以天子之名,诏令天下,共讨国贼!”
他当即下令:
“即刻以皇帝诏书,布告天下:逆贼袁术,僭号称帝,人神共愤!着令:
大将军袁绍,自河北出兵,南下击其侧翼!
徐州牧刘备、左将军吕布,自东面出兵,直捣汝南!
各方州牧郡守,皆需起兵响应,共诛此獠!”
曹操心中暗忖:“本初与袁术虽为兄弟,实则势同水火,必不肯真出力。刘玄德自称汉室宗亲,此等大义名分压下来,他不出兵便是自打耳光!至于吕布……哼,莽夫尔,正好让他与袁术互相消耗!”
想到此,曹操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仿佛已看到徐州与淮南两败俱伤的美妙场景。
诏书传到小沛,刘备接旨后,脸上如同开了染坊,青红交错。他恭敬地送走天使,回到后堂,对着关羽、张飞便是长长一叹。
张飞环眼圆瞪:“大哥!皇帝下诏,讨伐国贼,正是我等建功立业、扬名立万之时!俺这丈八蛇矛,早已饥渴难耐了!”
关羽丹凤眼微眯,抚须沉吟:“三弟稍安。曹孟德此计,毒辣非常。我等若出兵,损耗的是自家兵马钱粮,得益的却是他曹操。若不出兵……这‘汉室宗亲’之名,恐成天下笑柄。”
刘备苦笑连连,颓然坐下:
“云长所言,正是吾之忧也。曹操此举,乃是阳谋!吾等势单力薄,若违抗明诏,则大义尽失,日后何以立足?若遵从出兵,则元气大伤,恐为他人所乘……唉,如之奈何?如之奈何!”
他心中明镜似的,这兵不出是不行了。最终,刘备只能咬牙道:“罢了!为大汉声威,为剿灭国贼,备,唯有鞠躬尽瘁!即刻整军,筹备粮草,兵发汝南!”
与此同时,下邳城中,吕布接到诏书,却是另一番景象。
“哈哈!”
吕布将诏书一扬,对身旁的陈宫、张辽等人笑道,“皇帝老儿……哦不,曹阿瞒让俺去打袁术?正好!早就看那袁公路不顺眼了!传令下去,点齐兵马,随我出征!取了袁术首级,叫天下人看看俺吕布的厉害!”
他意气风发,仿佛已看到自己阵前斩将、威震淮南的场景。
“将军!万万不可!” 陈宫急忙出声阻止,脸色凝重。
吕布笑容一滞,不悦道:“公台何故阻我?讨伐国贼,乃是大义所在!”
陈宫快步走到吕布面前,压低声音,语气急促:
“将军!此乃曹操驱虎吞狼之毒计也!您细想,袁术称帝,最恨不得其死的,是那‘挟天子’的曹操!他为何自己不全力攻打?反要假手于将军与刘备?”
吕布眉头一皱:“这……”
陈宫继续剖析,句句诛心:
“其一,曹操欲让我等与袁术鹬蚌相争,他好坐收渔利!
其二,将军与曹操有兖州旧怨,乃生死之敌!若我军在与袁术交战之中实力受损,曹操下一个要剿灭的,必是将军您啊!”
“其三,刘备若出兵,其力更弱。若我军按兵不动,甚至……”
陈宫眼中闪过一丝狠辣,“暗中联络袁术,许以按兵不动,或可向其索要钱粮军资!让那袁术与刘备、曹操派来的兵马先去拼个你死我活!”
“待其两败俱伤,我军再伺机而动,或取豫州,或图小沛,岂不远比现在傻乎乎地去为曹操火中取栗要强上百倍?”
张辽在一旁听得频频点头:“公台先生所言极是!将军,小不忍则乱大谋!”
吕布听着陈宫抽丝剥茧的分析,额角微微见汗。他虽勇猛,却也非全然无智,仔细一想,确实如此!自己若傻乎乎地去打袁术,岂不是正中了曹操下怀?
他猛地一拍大腿,恍然大悟:
“若非公台,几误大事!曹阿瞒,奸诈恶极,险些又着了他的道!”
随即,他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
“好!就依公台之计!俺吕布,这回就给他来个‘坐山观虎斗’!不仅不出兵,还要从那‘仲家皇帝’手里,抠出点好处来!”
“速派能言之人,秘密前往汝南,告知袁术,若他肯资助我军粮草十万石,铠甲千副,我吕布便对他称帝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陈宫闻言,抚须微笑,补充道:“将军,还可对袁术言,若曹操或刘备逼迫过甚,我军或可‘相机策应’于他。”
此言更是留足了后路,将“骑墙”艺术发挥到了极致。
于是,一场讨袁大戏,在曹操的精心导演下拉开序幕,但演员们却各怀鬼胎:
袁绍在河北冷笑旁观,刘备在小沛咬牙硬撑,吕布在下邳待价而沽……这“共讨国贼”的联盟,从诞生之初,便充满了裂痕与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