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句章县城门和县衙外的公告栏前,被闻讯赶来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几张盖着鲜红县印的公告格外醒目,有身着盔甲的少年站在高处担任宣读员,每念一条内容,下面就爆发出阵阵欢呼。
公告内容清晰明了,直指现实问题:
第一,重新丈量土地、矿山、林地。宣布从即日起,对全县所有耕地、矿山、林场进行重新测量登记,凡有谎报、瞒报的,一经查实,就以侵吞朝廷资产的重罪论处,没收财产,关押犯人。
第二,税制改革。宣布废除之前名目繁多的苛捐杂税,只征收土地税和商业税两种。
土地税:分可耕地不可耕地。可耕地按等级征收:上等田二十税三,中等田十税一,下等田二十税一。没有土地的人免税!不可耕地(如草场、盐碱地)按亩征收草料,每亩一石,作为官方用途,林地按月产出的十分之一征税。
商业税:分固定税过境税。固定税按商铺、作坊每月收入,征收百分之五到二十,小摊贩免税!过境税对过往商队,只按货物总价值征收百分之五。
第三,公田租赁。明确规定县衙管辖的所有公田,今后永不出售,只面向无地或少地的农户租赁。租金明确:上等田十税二,中等田二十税三,下等田十税一。
第四,招募县兵。公开征兵,合格者由县衙提供食宿,每月另发两石粮食或等价的铜钱作为军饷。
这四条公告,就像在滚烫的油里泼进了冷水,瞬间让整个句章县沸腾起来。特别是无地者免税小贩免税公田低租金这几条,简直说到了平民百姓的心坎里。许多人高兴得流泪,奔走相告:柳青天来了,我们的好日子来了!
这税收规定得明明白白,再也不用怕官吏胡乱摊派了!
然而,与街头巷尾的欢欣鼓舞完全相反,城中几处豪门大宅内,却是愁云密布,怨气冲天。
没有被昨天的审判直接牵连,但利益受损最严重的朱、严、虞、陈等几家的家主,此刻正秘密聚集在严家最隐蔽的一间密室里。室内灯光昏暗,映照着几张阴沉扭曲的脸。
朱家家主朱雕一拳砸在桌子上,茶杯震得乱响,岂有此理!那个柳志小子,还有他背后那个来历不明的徐康,真是要把我们赶尽杀绝!重新丈量土地?他们这是要挖我们祖辈基业的根!我朱家虽然不是吴郡陆家、顾家那样的名门,在江东也算有头有脸,怎么能让一个小小的县令这样作威作福?!必须马上写信,派人快马加鞭送到郡守府,告发柳志滥杀士族、发布乱命、祸乱地方!
朱兄,告状当然要告!虞家家主虞衡搓着手,忧心忡忡地说,可是郡城来回,就算快马,也要好几天。只怕郡守的公文还没到,柳志派出的测量队,就已经拿着新造的土地登记册,查到我们头上来了!那些隐瞒的田地、藏起来的人口……怎么遮掩?
一直沉默的严家家主严峻,眼中闪过一丝狠毒,他压低声音,像毒蛇吐信一样说:各位,光是告状,恐怕来不及。我们要来个双管齐下
严峻环视众人,慢慢说道:第一,明面上,我们要。各家的庄园、堡垒,紧闭大门,借口地契需要整理、边界存在争议,想尽一切办法阻挠、拖延测量。各家在县衙里总还有些旧关系,让他们散布谣言,就说重新测量是为了加税,煽动那些有地的自耕农也起来反对,把水搅浑!
第二,严峻语气更加阴沉,带着森然杀意,我们要给他个,让他知道,这句章县,不是他带着几个兵就能为所欲为的!咱们谁家在城外,没养些以防万一的力量?山贼、水匪,或是那些活不下去的亡命之徒……各家都把能调动的人手凑一凑,三五千人总能拉起来。让他们出动,专挑官府的测量队、运粮车队下手!杀人,放火,把事情闹大!
严峻顿了顿,眼中寒光更盛:另外,山里那些不服从管束的山越部落,向来贪图盐铁布匹。我们几家凑一笔厚礼,派人去联络他们,就说是官府要夺他们的山、清他们的地,鼓动他们一起下山找饭吃!我要让那个柳志和徐康,内外受困,焦头烂额!看他们还怎么推行这狗屁的新政!
这话一出,室内一片寂静,随即,另外几位家主脸上也露出狠毒的表情。他们知道,这是在刀尖上跳舞,但为了保住世代积累的财富和权势,不得不铤而走险。一场针对新生政权的风暴,正在暗处悄然形成。
傍晚时分,句章县衙二堂内,灯火通明,士兵环绕,肃杀之气弥漫。徐康、柳志、黄忠、太史慈四人围聚在沙盘和地图前,气氛凝重。
公告已经发布,如同惊雷,足以惊动潜伏的毒蛇。徐康手指轻敲桌面,声音沉稳,那些豪强,平时吸食民脂民膏,关系复杂,如今我们断了他们的根基,他们绝不会坐以待毙。狗急跳墙,就在这几天。汉升、子义,军备必须万全,城防、巡逻,不能有丝毫松懈。
徐康话音刚落,牛娃就快步进来,将一封密封的蜡丸密报呈上:主公,暗哨急报!
徐康捏碎蜡丸,展开纸条,目光迅速扫过,嘴角泛起一丝冷笑,随即将纸条递给身旁的柳志。先生,看来他们比我们想的更沉不住气。你怎么看?
柳志接过密报,仔细看过,眼中精光一闪,那不是担忧,而是猎人发现猎物落入陷阱时的锐利目光。柳志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向黄忠与太史慈:黄将军,太史将军,如果城中几家豪强,想联合城外的土匪和山越人,里应外合,突袭县衙或城门,我们需要多少兵马才能确保县城安全?
黄忠捋着胡子,傲然道:我手下的精锐,只要五百人,据城防守,保证几千乌合之众有来无回!
太史慈也拱手,战意昂扬:我愿意带领三百名士兵,专门负责策应突袭,斩将夺旗,绝不让一个敌人靠近衙署!
柳志点头,这才看向徐康,从容不迫地谈起了他的计划,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
主公,二位将军勇猛,守城自然没问题。但被动防御,终究是下策。这不是危机,实在是天赐良机,正是我们将这些盘踞句章多年的毒瘤,连根拔起,一网打尽的时候!
柳志顿了顿,条理清晰地分析:
第一,外松内紧,诱敌深入。表面上,城防可以稍微显得,特别是他们可能勾结的南门,巡逻间隔可以稍微加大,给他们留下有机可乘的错觉,引诱他们来攻打县城。暗地里,则需要麻烦黄将军在重要道路两侧布下重兵埋伏。
第二,明察暗访,锁定内应。他们如果想里应外合,城中肯定有内应。可以命令那三百个精通数学、心思细腻的少年,穿着便衣暗中监视各家豪强府邸的动向,特别是夜间人员、货物的进出情况。同时,对旧衙役中没有被启用的人,以及他们的亲属,也要严密监控。一旦发现传递消息、私藏武器的确凿证据,立即逮捕。
第三,将计就计,中心开花。柳志的手指重重点在县衙位置,他们最大的目标,恐怕还是主公和我。我们就把这里作为最终的诱饵。可以放出风声,说三天后,我将在县衙召集各乡头面人物,宣讲新政的具体细则。到时候,他们很可能选择在这个时间发动总攻。我们就提前设下天罗地网,只等他们动手,就以雷霆之势,把他们主力全部歼灭在衙门前广场!到时候,人赃俱获,铁证如山,任凭他们在州郡有什么关系,也难逃覆灭的下场!
第四,速战速决,彻底清除。柳志目光转向黄忠,等城内叛乱平定,黄将军的主力就立刻按原计划,出城直奔各家堡垒庄园,趁他们内部空虚,执行查抄!这样一来,城内城外,同步清算,可以彻底解决问题!
徐康听完,拍手称赞:先生这个计策太好了!环环相扣,既巩固根本,又主动破局。这样一来,不但可以化解眼前的危机,更能借此机会彻底肃清句章,为我们的新政铺平道路!他看向黄忠与太史慈,就按先生的计策办!二位将军,各自准备,我们要让这句章县,成为这些豪强土匪的葬身之地!
末将领命!黄忠、太史慈齐声应答,眼中燃烧着战斗的火焰。一场风暴即将来临,而猎人,已经布好了网。
计策确定后,柳志立即着手布置。柳志深知,那些没有被清算但心怀怨恨的豪强,在县衙内外一定布有眼线。这次传令,正是要借助这些眼线,把精准地传递出去。
柳志没有动用徐康的少年队伍,反而特意从被暂停职务、正惶恐不安的原衙署基层官吏中,挑选了十几个平日里与各家豪强走得近、或是有贪污滑头名声的小吏。
看着这些小吏匆匆离去的背影,徐康微微点头,低声说:先生这一招,非常精妙。这样一来,消息一定会通过他们的嘴,恰到好处地传到那几家耳中。
柳志捋着胡子,眼中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光芒:主公明察。我命令他们紧急前往各乡,表面上是强调时间紧迫,实际上是要借他们的嘴,把县衙明天中午将聚集乡里头面人物衙内主要精力将集中在内部会议这些信息,毫无保留地泄露出去。那些豪强得知这个消息,一定会认为这是里应外合、一举摧毁我们行政中枢的天赐良机。
柳志转头对侍立一旁的牛娃吩咐道:牛娃,命令暗哨出动,重点盯紧严、朱、虞、陈四家府邸,以及刚才领命出城的那几个小吏。看他们是否中途改道,去了不该去的地方。如果有异常举动,立刻来报告!
牛娃领命,快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