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的诏书,如同投入已然波澜四起的池塘中的巨石,激起了层层叠叠的涟漪,迅速传遍各方。
冀州,邺城。
袁绍(本初)高踞主位,手中把玩着那份抄录的诏书副本,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矜持与一丝快意。其下,谋士沮授、田丰、郭图、许攸等分列左右。
“哈哈哈哈!”袁绍朗声大笑,将诏书递给身旁的近侍,“好!好一个‘削其官爵,天下共讨’!董仲颖(董卓)此举,倒是深合我意!”
郭图立刻上前一步,谄媚笑道:“主公乃天下楷模,四世三公,海内人望所归。徐康一商贾鄙夫,侥幸窃据东南,如今被朝廷明正典刑,定为国贼,实乃自取灭亡!此正彰显主公尊奉朝廷之正道也!”
田丰却眉头紧锁,沉声道:“主公,诏书中亦加封袁公路为左将军,督徐、扬军事。公路其人,骄横无谋,若其借此名位,势力坐大,恐于主公大业不利。且徐康虽被斥为逆贼,然其能迅速席卷荆扬,绝非易与之辈。我等当谨防其狗急跳墙,或与公孙瓒等勾结。”
许攸捻着胡须,阴恻恻地道:“元皓(田丰字)所言不无道理。不过,此亦是良机。主公可一面遣使申饬徐康,占据大义名分;一面暗中联络刘景升,许以支援,令其与徐康、袁术二人互相消耗。待其三方俱疲,主公再以王师南下,则中原、江东,可传檄而定也!”
袁绍听着麾下谋士争论,心中自有盘算。他最终摆了摆手,志得意满地道:“诸公之言皆有理。徐康,疥癣之疾;袁术,冢中枯骨。刘表,守户之犬耳!彼等相争,于我无害。传令,以我车骑将军名义,行文各州郡,响应朝廷号令,斥责徐康悖逆!至于钱粮兵马……且看刘景升能支撑到几时,再议不迟。”
袁绍要的,是这天下大义的名分,以及坐观虎斗的有利位置。
兖州,东郡太守府。
曹操(孟德)看罢诏书,沉默良久,将其置于案上。下方,荀彧(文若)、程昱(仲德)、戏志才、夏侯惇、曹仁等文武皆在。
“文若,你怎么看?”曹操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荀彧轻叹一声,神色凝重:“明公,此诏书一下,徐承业便从割据之臣,变成了天下共讨之贼。名分大义,顷刻逆转。对其声望、招贤纳士,恐有不小打击。”
程昱则目光锐利:“打击固然有,然徐康根基已成,非一纸诏书所能撼动。其据长江天险,兵精粮足,刘表新败,袁术无能,短期内无人能真正威胁其根本。彧以为,此诏书,反而可能逼使徐康彻底断绝与朝廷的幻想,行事更加无所顾忌。”
曹仁洪声道:“管他什么诏书!孟德,徐康在南方势大,终究是心腹之患。不如我们……”
曹操抬手打断了曹仁,眼中精光闪烁,他猛地站起身:“心腹之患?不,袁本初在北虎视眈眈!徐康?他是远虑,而非近忧!”
曹操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徐州的位置:“朝廷这诏书,是毒药,也是机会!我们正好可以借此,彻底切断与徐康的商贸,特别是战马交易!同时,严查边境,绝不能让一粒粮食、一介流民再南下资敌!”
曹操转身,看向荀彧,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笑意:“文若,以我的名义,立刻起草檄文!要严厉,要激昂,要表明我曹孟德与国贼徐康势不两立!然后,把我们扣下的那批原本要卖给徐康的黄巾降众,全部充入军屯!告诉将士们,抓紧时间消灭黄巾贼!” 曹操要在道义上占据制高点,同时抓紧时机,解决眼前的敌人。
徐州,下邳。州牧府。
陶谦(恭祖)年事已高,近来又染病在身,看着朝廷诏书,手都在微微颤抖。其子陶商、陶应及麾下糜竺、曹豹等人侍立一旁。
“祸事矣……祸事矣……”陶谦声音虚弱,带着恐惧,“朝廷明诏,徐康成了国贼……我徐州与扬州毗邻,万一……万一他恼羞成怒,挥师北上,如之奈何?”
曹豹身为武将,颇有不忿:“主公何须惧他!我徐州带甲数万,岂是易与?他若敢来,末将定叫他有来无回!”
糜竺(子仲)却更为冷静,他拱手道:“主公,曹将军勇武可嘉,然徐康兵锋正盛,不可力敌。如今曹操在兖州虎视眈眈。我徐州当以稳为主。依竺之见,当立刻下令封锁徐扬边界,严禁一切人员、物资往来。同时,可遣一能言善辩之士,携厚礼前往秣陵……不,现在是广信了,去见徐康,陈说利害,言明我徐州严守中立,绝无与之为敌之意,盼其勿要迁怒于我。”
陶谦闻言,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连连点头:“子仲之言甚善!就依此策,速去办理!礼物要厚,言辞要恭!万万不可触怒那徐承业!”
在绝对的实力威胁面前,这位老州牧选择了委曲求全。
荆州,襄阳。州牧府。
刘表(景升)手持正式册封他为荆州牧、假节的诏书,心情复杂。一方面,朝廷的认可让他名正言顺;另一方面,荆南沦丧的耻辱和徐康的威胁如芒在背。
“主公,此乃朝廷正名,大义在我!”蒯越(异度)振奋道,“当借此机会,整饬军备,联络四方,尤其是与袁左将军(袁术)协同,共击国贼!”
蔡瑁也道:“末将已加紧督造战船,训练水军,假以时日,必能一雪前耻!”
然而,刘表脸上却无多少喜色。他叹了口气:“协同?袁公路新败,又劫掠我北境百姓,其行与贼何异?与之协同,无异于与虎谋皮!至于整军……钱粮从何而来?荆北各郡,因袁术劫掠、流民南逃,已是元气大伤。”
刘表看向一直沉默的蒯良(子柔):“子柔,可有良策?”
蒯良沉吟道:“主公,眼下之势,强求反攻,恐力有未逮。不如……外示强硬,内修甲兵。一方面,广布檄文,响应朝廷,斥责徐康;另一方面,切实减轻荆北赋税,安抚流民,休养生息。同时,可尝试与交州士燮等联络,从侧后方牵制徐康。待我军力恢复,再图后计。”
刘表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他知道,蒯良说的是老成谋国之言。复仇的火焰在心中燃烧,但现实的压力让他不得不暂时蛰伏。“就依子柔吧……传令各郡,严防死守。至于袁公路那里……派人去申斥其劫掠之罪!其他的,容后再议。”
刘表需要时间,而时间,恰恰是徐康最强大的武器。
汝南,左将军府。
袁术(公路)拿着晋升他为左将军、假节,督徐、扬军事的诏书,志得意满,仿佛已经忘记了江夏之败的狼狈。
“看到没有?看到没有!”袁术对着杨弘、阎象、纪灵等人挥舞着诏书,“朝廷还是知道谁才是国之栋梁!刘表无能,徐康是贼!这平定东南的重任,终究要落在本将军肩上!”
杨弘谄笑道:“主公天命所归,如今名位已正,正是大展宏图之时!”
阎象却忍不住提醒:“主公,诏书虽好,然我军新遭挫折,粮草亦不充裕。徐康势大,强行征讨,恐非上策。不如借此名分,先巩固汝南、淮南,徐图发展。”
袁术一听,不悦地哼了一声:“巩固?本将军如今是奉诏讨贼!岂能按兵不动?纪灵!”
“末将在!”纪灵出列。
“命你加紧征募兵勇,筹集粮草!待时机成熟,本将军要亲自率军,南下扬州,让那徐康小儿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天命所归!”
袁术的野心,在得到朝廷(哪怕是董卓把持的朝廷)的正式任命后,更加膨胀起来。至于实力是否匹配,他似乎并不在意。
交州,广信。镇南将军府。
徐康的案头,并排放着两份文件:一份是朝廷斥责他为国贼、削爵罢官的诏书抄本;另一份,是柳志汇总的各方势力反应的密报。
厅内,鲁肃、柳志、桓阶、赵云、黄忠、太史慈等核心人物齐聚,气氛却并不凝重,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徐康轻笑一声,将诏书随手丢在一边,看向众人:“诸位,朝廷的‘认证’来了。从今日起,我徐承业,便是天下人口中的‘国贼’了。怕是不怕?”
典韦第一个嚷嚷起来,声如洪钟:“怕个鸟!主公,那皇帝小儿在董卓手里,说的话跟放屁有啥两样?俺老典只认主公!谁敢来讨,俺把他的脑袋拧下来!”
太史慈沉稳一笑:“子义在荆南,已见惯各地官吏豪强对朝廷诏令阳奉阴违。如今这诏书,不过是董卓借小皇帝之口发的疯话,除了给刘表、袁术一个借口,于我实力,并无损伤。”
黄忠抚须道:“汉升只知,在主公治下,百姓有田种,有衣穿,士卒能饱食,能杀敌。此便是最大之理!朝廷?哼,可能让我麾下儿郎吃饱穿暖?”
文臣这边,柳志微微皱眉:“军事上自然无惧。然此诏书于‘名’之一字,损害不小。恐影响日后招贤,亦使一些心存汉室的士人对我等产生疑虑。”
鲁肃(子敬)此时从容开口,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俊达(柳志字)先生所虑,不无道理。然肃以为,此诏书,是危机,亦是机遇!”
鲁肃站起身,走到厅中,声音清晰而有力:“昔日高祖亦曾受项羽册封为汉王,光武曾更始帝之臣。大义名分,非一成不变,在于实力,在于民心,在于最终谁能廓清寰宇,再造太平!”
鲁肃目光炯炯地看向徐康:“主公,董卓此举,是逼我们彻底与旧秩序割裂!我们正好可以借此,不再受那昏聩朝廷的掣肘,完全按照我们的方略,推行新政,建设根基!‘国贼’之名,短期内或有困扰,但长远看,未必不是去除了一个枷锁!”
桓阶(伯绪)也笑道:“子敬之言,深得我心。我等可效仿陈胜吴广‘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亦可如光武‘图谶’之说。主公,我们何不自己创造‘大义’?”
徐康听着麾下文武或激昂、或沉稳、或睿智的发言,心中豪气顿生。徐康猛地一拍案几,决然道:“好!说得好!他们给我一个‘贼’名,我便还他们一个‘新天’!”
“传我命令!”
“第一,对此诏书,不予置评,不发辩驳,全然无视!我徐康行事,何须向董卓、向那傀儡皇帝解释?”
“第二,加速‘招贤令’推行!告诉天下人,我徐康这里,不问出身,不问过往,只问才能!只要你有才,能助我安民强兵,这里便有你的位置!”
“第三,各级官府,加紧推行新政!我们要让治下之民,生活远胜于朝廷治下、诸侯辖地!让事实说话,让民心向背,来定义什么是‘贼’,什么是‘王师’!”
“第四,水陆各军,提高戒备!刘表若敢来,就把他打回去!袁术若敢犯,就让他步孙坚后尘!”
徐康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斩钉截铁:“他们玩他们的诏书游戏,我们种我们的田,练我们的兵,招我们的人!待我们兵精粮足,根基稳固之时,我倒要看看,这‘国贼’之名,最终会扣在谁的头上!”
“主公英明!”众人齐声应诺。一股不同于以往割据势力的、充满自信与进取心的气象,在广信城蓬勃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