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琼惨败的消息,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波澜暗涌的联军之中,不仅让成皋守军士气再受打击,更让远在酸枣的袁绍脸上无光,内部质疑之声渐起。
然而,对于身处前线的曹操与徐康而言,抱怨已于事无补,如何应对徐荣、吕布接下来必然更加凶猛的攻势,才是生死攸关的问题。
残阳如血,映照着成皋城头尚未干涸的血迹。曹操与徐康并立城楼,望着远处连营数十里的董卓军大寨,气氛凝重。
“承业兄,淳于琼一败,我军兵力捉襟见肘,士气低迷。徐荣挟大胜之威,不日必将猛攻。硬守,恐难持久。”曹操声音沙哑,连续的血战让他眼窝深陷,但目光依旧锐利。
徐康沉默片刻,缓缓道:“孟德兄所言极是。消极固守,终是坐以待毙。况且,袁本初经此一挫,即便再派援军,也必是姗姗来迟,且心存忌惮。我等不能将希望完全寄托于他人。”
曹操转头看徐康:“兄台之意是……?”
徐康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守,必须守!但不能只守不攻。徐荣新胜,又知我援军新败,必以为我军胆寒,不敢出城。此正是其骄纵之时!我等当反其道而行之,主动出击,以求险中取胜!”
“主动出击?”曹操眉头紧锁,“我军兵力劣势,野战恐非西凉铁骑对手。前番子龙、恶来双战吕布,虽未败,却也未能胜。如今敌军士气正盛,如何出击?”
徐康凑近几步,压低声音,将自己的构想和盘托出:“非是正面决战。孟德兄,可还记得文长前日奇袭徐荣中军,虽未竟全功,却令其阵脚大乱?”
曹操眼中精光一闪:“承业兄欲效此法?然徐荣经此一遭,岂会不加防备?”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徐康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弧度,“他要防,我便让他防不胜防!此次,不仅要扰,更要打!目标,非是徐荣中军,而是其粮草重地——敖仓!”
曹操闻言,身躯微微一震。敖仓,位于成皋西北,临黄河,是董卓军前线重要的粮草囤积之所。若敖仓有失,徐荣大军顿成无根之木,不退也得退!
“敖仓必有重兵把守,且路途不近,如何能破?”曹操迅速在脑中推演,觉得困难重重。
徐康显然已成竹在胸,详细阐述道:“此计需双管齐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请孟德兄明日于城头多布疑兵,广插旌旗,伴作仍有大军驻守之状。同时,大开城门,派小股部队反复出城挑衅、袭扰,做出急于挽回颜面、躁动不安的假象,吸引徐荣、吕布主力注意于城下。”
徐康顿了顿,继续道:“而我,将亲率本部山岳营精锐、子龙所有骑兵,以及文长新练的奇袭营,共约八千兵马,人衔枚,马裹蹄,趁夜色自南门潜出,沿隐秘小路,绕过敌军主要哨卡,直扑敖仓!”
“你亲自去?”曹操一惊,“太冒险了!况且,八千兵马调动,如何能瞒过徐荣耳目?”
“正因为冒险,徐荣才料不到我敢以主帅之尊,行此孤注一掷之举!”徐康语气坚定,“至于如何瞒过,需借一人之力——公威先生(孟建)。”
徐康看向一旁的孟建。
孟建会意,上前一步道:“曹公放心,建近日通过收拢的溃兵及本地向导,已勘得一条沿汜水河谷西行,再北折穿越嵩山余脉的隐秘小径,虽崎岖难行,但可最大限度避开敌军游骑。且我军新得淳于琼部溃散之战马、衣甲,可令部分精锐换上,若遇小股敌军,或可冒充其溃兵,蒙混过关。”
徐康接口:“此行关键在于快、准、狠!抵达敖仓,不惜一切代价,纵火焚粮!无论成败,一击即走,绝不恋战。子龙骑兵负责外围警戒与断后,山岳营与伯济营负责突击纵火。”
曹操听得心潮澎湃,亦觉此计虽险,却大有可为。他沉吟道:“即便承业兄成功,若徐荣不顾粮草,猛攻成皋,我手中兵力单薄,恐难支撑……”
“所以,此计还需孟德兄配合。”徐康目光炯炯,“待我出发一日后,请孟德兄选一死士,伪作我军信使,故意让徐荣擒获,身上携带‘袁绍已派大将颜良、文丑率三万精骑,绕道河内,疾驰敖仓,约定时日与我内外夹击徐荣’的假情报。徐荣生性多疑,必会分兵加强敖仓方向警戒,甚至可能派兵回援,如此,成皋压力自解。即便他不全信,也必心生疑虑,攻势难免迟疑。”
“反间计与奇袭并用!”曹操抚掌,眼中满是激赏,“承业兄此谋,虚实相生,直击要害!操,愿与兄台共行此险棋!成皋城防,操必竭尽全力,坚守至兄台归来!”
计议已定,众人分头准备。徐康回营,召集赵云、典韦、魏延、石韬、孟建,部署任务。
典韦听闻徐康要亲自带队奇袭,瞪大眼睛:“主公!让俺去!您留在城里!”
赵云也劝道:“主公,此行太过凶险,云愿代主公前往!”
徐康摆手制止,肃容道:“我意已决!此战关乎我军生死存亡,非我亲往,不足以激励士气,临机决断!恶来,你勇力绝伦,但此行更需隐秘与灵活,你留守成皋,助曹公守城,责任同样重大!子龙,你的骑兵乃此战关键,护我侧翼,断后阻敌,非你莫属!文长,你的奇袭营首次大战,我要你展现出交州健儿的锐气!”
见徐康决心已定,众将不再多言,凛然领命。
是夜,月黑风高。成皋南门悄然开启,徐康一身轻甲,背负长弓,腰悬佩剑,一马当先。身后,赵云白袍银枪,郭淮神情肃穆,八千精选将士如同沉默的河流,悄无声息地没入夜色,沿着孟建勘定的隐秘小路,向着西北方向的敖仓疾行。
与此同时,曹操在城头布下疑阵,并依计派出了携带假情报的“死士”。
两日后,徐荣大营。
正如徐康所料,徐荣虽因淳于琼之胜而志得意满,但对曹操、徐康这两位用兵老练的对手并未完全轻视。接到擒获的“信使”和那份“机密”情报后,他果然疑窦丛生。
“颜良、文丑?三万精骑?”徐荣捻着胡须,眉头紧锁,“袁本初真舍得下如此血本?绕道河内……倒并非不可能。”
吕布在一旁不屑道:“将军何必多虑!定是曹操、徐康技穷,使的疑兵之计!待我明日率铁骑踏平成皋,擒了曹操、徐康,一切自明!”
张辽较为谨慎,道:“将军,敖仓乃我军命脉,不可不防。即便消息是假,也需加强戒备。不如派一员上将,率五千兵马回援敖仓,以防万一。”
徐荣权衡再三,采取了折中方案:派部将李蒙率三千兵马增援敖仓,同时下令次日对成皋发动试探性猛攻,以观虚实。
然而,就在李蒙出发的当天夜里,徐康率领的八千奇兵,历经艰险,穿越山间小道,终于抵达了敖仓外围!
借着朦胧的月光,可见敖仓营寨倚山傍水,防御工事颇为完善,巡逻士卒往来不绝。显然,即便没有李蒙的增援,此地守军也已有戒备。
“主公,守备森严,强攻恐难速下。”赵云低声道。
徐康观察片刻,目光锁定在临河一侧的码头和那片连绵的仓廪区。“看到了吗?风向是东南风!正利于我!子龙,你率骑兵埋伏于营寨东门之外,若寨内火起,守军必出营救火或突围,你便趁乱掩杀!文长!”
“末将在!”魏延应声。
“你率奇袭营中擅水者,携带火油、硝石等引火之物,从上游泗水潜泳靠近码头仓廪,听我号箭为令,同时纵火!火起之后,立刻撤离,与子龙汇合!”
“遵命!”
“其余山岳营将士,随我潜行至营寨西南角,待火起敌军混乱时,突入营寨,扩大火势,制造恐慌!”
命令下达,各部分头行动。魏延亲自挑选了数十名精通水性的悍卒,背负特制的防水火油囊,如同水鬼般悄无声息地滑入冰冷的河水中,向码头游去。
徐康则与石韬、孟建及山岳营主力,借助夜色和草丛的掩护,悄然运动至预定位置。
时间一点点过去,敖仓守军并未察觉致命的威胁已然临近。子时刚过,正是人最为困顿之时。
徐康估算魏延已就位,深吸一口气,张弓搭箭,一支绑着浸油布条的箭矢在火折子上点燃。
“嗖——!”
带着凄厉啸音的火箭划破夜空,直射敖仓上空!
这正是进攻的信号!
刹那间,敖仓临河码头和那片最重要的仓廪区,猛地爆发出数十处火头!
魏延的部下动作极快,将火油泼洒在木质结构和粮囤上,硝石助燃,火借风势,风助火威,顷刻间便成燎原之势!
冲天的火光将半边天都映红了!
“走水了!粮仓走水了!”
“敌袭!敌袭!”
敖仓守军顿时陷入一片恐慌和混乱之中。
与此同时,徐康长剑出鞘,怒吼一声:“山岳营,随我杀——!”
典韦不在,徐康亲自冲锋!山岳营将士如同出柙猛虎,撞开略显稀疏的栅栏,悍然杀入混乱的敌营!他们不追求斩杀多少敌人,而是拼命地将火种投向尚未起火的粮囤、草料场,甚至将点燃的火把掷向营帐!
营寨东门,赵云见火起,立刻率领骑兵发起冲锋,马蹄声如雷,将试图组织救火或从东门逃出的敌军冲得七零八落。
敖仓守将和李蒙派来的援军将领试图弹压局面,组织反击,但在漫天大火和四处响起的喊杀声中,命令难以传达,士卒无心恋战,整个敖仓彻底陷入了火海与混乱的地狱。
徐康见目的已达,毫不贪功,立刻下令:“吹号!全军按预定路线撤退!”
凄厉的号角声响起,山岳营将士迅速脱离接触,向预定集合点退去。赵云骑兵则在外围游弋,射杀追兵,掩护步军撤退。
站在成皋城头的曹操,远远望见西北方向那映红夜空的火光,心中激动难以自抑,他知道,徐承业成功了!
消息很快传到徐荣大营。
“报——将军!敖仓……敖仓方向大火冲天!”
“什么?!”徐荣惊得从座位上弹起,脸色瞬间煞白。敖仓存粮关系数万大军性命!
吕布也愣住了,随即暴怒:“定是那徐康小贼!将军,给我一支兵马,我去截杀他们!”
徐荣到底是宿将,强压恐慌,嘶声道:“传令!停止攻城!吕布,你速率所有骑兵,驰援敖仓,务必保住剩余粮草,追杀徐康!张辽,高顺,整顿步军,随我压阵,防止曹操出城夹击!”
然而,一切都晚了。徐康行动果决,毫不恋战,在吕布骑兵赶到之前,已率领得手后的部队,沿着原路迅速撤离。
吕布看到的,只有敖仓冲天的余烬和一片狼藉,以及少量负责断后、利用地形层层阻击的赵云骑兵。吕布暴跳如雷,却追之不及,也不敢过于深入险地。
敖仓被焚,粮草损失惨重的消息,如同瘟疫般在徐荣军中蔓延。军心顿时涣散,士卒惶恐不安。徐荣深知,此战已不可为,若再不退兵,一旦粮尽,全军有崩溃之险。
无奈之下,徐荣只得仰天长叹,下达了撤军的命令。数万西凉大军,在曹操、徐康的目送下,带着无尽的懊恼与失败,缓缓向西退去,返回荥阳。
成皋之围,遂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