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初夏,窗外的阳光已带着几分炙热,但永宁县衙的后堂内却是一片难得的轻松氛围。徐康、黄忠、高猛以及被徐康派去和高猛配合的李兴四人围坐一堂,中间的木案上摆放着新沏的凉茶和一些时令瓜果。
徐康面带笑意,目光依次扫过三位得力下属,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
“这两个月,辛苦诸位了。”
他端起茶碗,以茶代酒,敬向三人,“高猛,李兴,你二人通力协作,将这永宁县积弊多年的底子,算是彻底摸清了。
人口、田亩,尽数登记造册,条分缕析,了如指掌。更难得的是,在厘清旧账的同时,还能组织人力开垦出如此数量的新田,并将各乡、亭之间的道路加以修整、疏通水道。
有此根基,后续安置流民、劝课农桑,便有了十足的底气。”
高猛与李兴连忙起身,拱手谦辞:“此乃分内之事,全赖主公英明决策,及众将士、教导团、吏民协力。”
徐康摆手让他们坐下,目光转向一旁抚须微笑的黄忠,笑意更浓:
“汉升将军更是居功至伟。不仅率军巡行还攻灭两处山越部落,震慑四方,将永宁周边山势地貌、越人部落分布探查得一清二楚,绘制成图,使我等对境内情势再无盲区。
更难能可贵的是,将军攻心为上,以招抚为主,竟能在两月之内,引得三四千山越部众自愿出山,接受编户齐民!”
徐康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此非单纯武力所能及也。将军能审时度势,刚柔并济,既展我军威,又施以仁政,让山中困苦之民看到活路与希望。
这三四千人,不仅是增加了永宁的丁口,更是瓦解山越势力的开端,其意义,远胜于战场上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黄忠哈哈一笑,声若洪钟:“主公过誉了!若非主公定下‘攻心为上’之策,又允末将任用石岩等下山峒民现身说法,单凭某家这口刀,怕是也难有此效。
说来也奇,那些下山之民,起初惶恐,待分得田地、领到粮种农具,又见官府果真信守承诺,无不感激涕零。如今,他们倒成了最好的说客。”
堂内气氛融洽,众人就着凉茶,又具体商议了接下来如何巩固这初步成果。
徐康轻摇蒲扇,目光扫过图上已渐成规模的控制区,语气沉稳中带着一丝难得的轻松:
“经过这两个月的梳理整顿,永宁县总算初步稳定下来。内政有了条理,山越的威胁也得以缓解。如今,我们总算可以放开手脚,迈开大步向前发展了。”
徐康用扇柄点了点地图上沿海的几个标注点,继续部署道:
“接下来,首要之事是充实人口。我已决定,让马旭的船队加大运力,将中原的流民,分批运送至永宁。这些流民,将是我们在永宁,乃至整个东南扎根发展的根基。”
随即,徐康看向高猛与李兴,说出了自己的初步构想:
“高猛,李兴,安置流民、教化乡里的重任,就落在你二人肩上。我意,将教导团现有人员分出一半,由你们统筹,派驻到各乡、亭一级。”
徐康详细阐述此举的深意:
“其一,是配合县衙,高效安置陆续抵达的流民。划分田亩、分配农具、指导垦殖,这些具体事务,需要教导团的人在现场协调落实,确保流民能迅速安顿下来,投入生产。
其二,也是更为长远的一计——我要他们在各乡亭,就地开设蒙学,教导当地孩童,无论是汉家子弟,还是新近归化的山越孩童,读书识字,并进行基础的队列操练。”
徐康的目光越发明亮起来,脸上带着兴奋:
“我们要的,不仅仅是当下的安定,更是未来的根基。让这些孩子从小读书明理,习得纪律,他们将来便是我们最可靠的后备力量。”
徐康语气一转,嘿嘿一笑道:
“当然,此议仅是我初步构想。你二人身处实务前沿,对于人员如何分派、蒙学如何设立、课程如何安排,想必有更切实际的想法。
今日召你们来,便是要听听你们的见解。有何想法、建议,亦或难处,但说无妨,我们共同参详探讨。”
高猛与李兴对视一眼,知道这是主公给予的信任与重托。高猛率先开口,性格直率的他提出了务实建议:
“主公深谋远虑,末将佩服。教导团分驻乡亭,确有必要。末将以为,可分三步走:
优先派驻至流民安置点及人口稠密、位置紧要的大乡;
其次,根据路途远近,两三个小亭可共享一队教导人员,巡回施教。
此外,初期蒙学不必求全,当以实用为主,侧重认字、算数及我新政理念的浅显灌输。”
李兴接着补充:“主公,高将军所言极是。属下补充几点:蒙学教材需尽快统一编订,内容需简明扼要,可融入一些永宁本地风物、历史典故,便于孩童理解接受。
教导人员亦需提前集中培训,统一教授内容与方法。再者,可鼓励乃至适当奖励乡民送孩童入学,
例如,入学孩童之家,可在徭役上略有减免,或由亭、乡定期给予些许口粮补助,以促风气。
对于学有所成、表现优异者,将来可考虑吸纳进县衙或军中任职,让乡民看到实实在在的前程。”
徐康认真倾听,不时点头,眼中赞赏之色愈浓。黄忠在一旁也抚须微笑,显然对这两位晚辈的务实见解颇为认同。
“好!高猛之策稳妥可行,李兴之议思虑深远!你们两个是历练出来了,再有两年岁大点就可以出去独挡一面了。”
徐康满意的微微笑道,“便依二位所言,细化方略,尽快推行。具体章程,由你二人牵头拟定,三日内报我。所需钱粮、物资,优先调配。”
静候静候一旁的黄忠,目光投向地图上那条蜿蜒贯穿永宁全境的瓯江。
“主公,”黄忠的手指沿着瓯江的走向向上游移动,“永宁内部稍定,我们该将目光放得更远了。下一步,需沿着瓯江向上游拓展我们的影响力。”
黄忠停顿片刻,让徐康看清他指尖划过的区域,然后兴奋的说道:
“我可从军中精选五百将士,皆为善于筑垒、能吃苦耐劳、且战力可靠之辈。
带领他们沿瓯江逆流而上,进行详细勘察。
首要任务,是寻找一处形胜之地——需水陆要冲,利于控扼航道;需有开阔平坦之处,便于筑城屯垦;需有险可依,利于防守。
此城规模,初步规划能容纳几百户即可,不必贪大求全,但求坚固实用。”
黄忠进一步阐明这一行动的深层战略意图:
“筑此新城,目的有三。其一,如同打入山越腹地的一颗楔子,以此为前沿据点,步步为营,稳扎稳打。
其二,控制瓯江航道,确保我人员、物资能安全顺畅地深入内陆,同时切断山越各部借助水道互相联络、输送物资的路径。其
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以此城为屏障和示范,逐步挤压山越的传统活动空间,迫使其要么归化,要么向更深远、更贫瘠的山区退却。
我们要做的,不是一时击溃,而是通过这种持续的压力和更具吸引力的招抚政策,从根本上改变这片土地的格局。”
徐康对黄忠的战略眼光深感欣慰,他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瓯江上游的区域。
“汉升所见,与我不谋而合!此城若立,便如一把利剑,直指山越心腹,更掌控了沟通内外的命脉。此事关乎永宁长远之基,必须尽快着手!”
徐康转头看向黄忠,目光灼灼,“三日内准备妥当,五日后,我便为你饯行,兵发瓯江上游!”
“末将领命!”黄忠抱拳,声若洪钟,眼中闪烁着开拓疆土的豪情。
五日后,校场点兵。五百精锐精神抖擞,除了常规兵甲,还携带了大量筑城工具、粮秣以及部分用于建立临时营寨的物资。徐康亲临送行,将一面绣着“黄”字和永宁标志的旗帜授予黄忠。
“汉升,此去跋山涉水,多有险阻。寻地、筑城,非一日之功。遇事当机立断,若需支援,速派快马回报。我在此静候佳音!”
“主公放心!末将必不辱命!”黄忠郑重接过旗帜,翻身上马,大手一挥,“出发!”
队伍沿着瓯江江岸,逆流而上,开始了探索与开拓的征程。
与此同时,永宁县城内外的各项事务也在高猛和李兴的主持下,如火如荼地展开。
第一批由马旭船队运送而来的数千中原流民顺利抵达。
高猛和李兴早已做好准备,教导团成员分赴各预定安置点,协同当地亭长、乡老,按照预先登记造册的资料,高效地为流民划分临时住所、分配口粮和垦荒工具。
流程清晰,秩序井然,极大地安抚了流民初来乍到的惶恐情绪。
紧接着,各乡、亭的蒙学也开始陆续设立。校舍多是利用废弃的祠庙或乡亭公廨简单修葺而成,虽然简陋,却打扫得干干净净。
按照李兴的建议,第一批简易教材也已编订出来,主要是常见的数百个汉字、基础算数,以及融入永宁风土和徐康新政理念的简单韵文、故事。
对于送孩童入学的人家,县衙也兑现了承诺,给予了少量的徭役减免或粮食补贴,这让乡民们看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送孩子入学的积极性越来越高。
永宁的一切,正朝着徐康规划的方向,稳步而坚定地前进着。内政的理顺、人口的增加、教育的萌芽,以及黄忠向外开拓的利剑,共同构筑着这片土地充满希望的未来。
黄忠的筑城先遣队沿着瓯江跋涉了七八日,越往上游,山势愈发险峻,江水也变得湍急。黄忠派出多支斥候小队,前出侦察地形、水文,并绘制详图。
这一日,黄忠亲自带领一队精锐,登上一处高耸的山脊。放眼望去,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前方瓯江在此拐了一个大弯,形成了一处相对开阔的河谷盆地。
江水在此流速稍缓,形成了一处天然的渡口。盆地背靠连绵的陡峭山岭,易守难攻,面向瓯江的一面地势较为平缓,且有数条溪流汇入,水源充沛。
盆地内土地肥沃,虽然荒草丛生,但明显适合开垦。
“将军,此地甚佳!”一旁的屯将兴奋地指着下方,“背山面水,有险可依,有地可垦,更有天然渡口可控扼江道!”
黄忠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整个地形,心中迅速评估。他指向盆地中央一处微微隆起的高地:“传令,全军在此高地扎营!以此为核心,规划城址!立即勘测周边,寻找可供开采的石料、木材!”
命令一下,五百军士立刻行动起来。砍伐树木,平整土地,挖掘壕沟,搭建营寨。工匠们则开始勘测地形,规划未来的城墙走向、城门位置以及城内功能分区。
黄忠站在未来的城址中央,仿佛已经能看到一座坚城拔地而起,城墙上旌旗招展,控制着瓯江航道,城内外田畴井然,炊烟袅袅。
“此地,便叫它‘定川’吧。”黄忠抚须沉吟,“定瓯江之波,安永宁之疆!”
“定川”之名,就此定下。黄忠立即修书一封,派快马星夜兼程,将寻得理想城址并已开始前期建设的消息,回报给永宁的徐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