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康在人才招募这件事上,确实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和束缚。他独自在书房里踱步,眉头紧锁,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无奈。
招募天下贤才……徐康低声自语,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这个想法虽好,但现实却像一堵冰冷的墙挡在面前。
首先,就是名不正,言不顺。他徐康现在的身份,在官方层面上,不过是一个地方豪强。既不是朝廷任命的郡守、县令,也不是闻名天下的名士大儒。公开发布求贤令?只怕贤才没招来,反而会引来郡守郭韬甚至更高层势力的猜忌和打压,这等于主动给人提供把柄,提前暴露自己的野心。
其次,是缺乏吸引力。这个时代的精英人才,大多追求的是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正统途径。投奔一个身份不明、前途未卜的年轻势力,对大多数爱惜名声的读书人来说,风险太高。他没有袁绍那样四世三公的显赫家族背景,甚至连一块稳固的、名正言顺的地盘都还没有完全公开掌握。
第三,是渠道匮乏。正规的察举、征辟渠道与他无关。而依靠私人关系推荐,他的核心圈子里,柳志或许有些人脉,但显然也有限;黄忠、太史慈都是武将,在这方面更是难以依靠。
不能明着招,就只能暗中寻访;不能追求名士,就只能寻找潜藏的人才。徐康停下脚步,目光逐渐变得坚定而务实。他走到书桌前,铺开纸张,提笔蘸墨。
徐康的思路清晰起来:
第一,依托现有体系,内部挖掘。进一步加强对教导团少年的培养,他们是忠诚的根基,需要加速他们的成长,委派更多实际事务让他们锻炼。
第二,从流民中沙里淘金。几万流民中,未必没有怀才不遇、因战乱而落魄的文人、小官吏、医生甚至精通法律数学的人。需要命令柳志在安置流民时,特别注意登记有特殊技能或识字的人,择优吸收。
第三,借助商业网络,暗中寻访。陈奇的商业网络铺开后,商队南来北往,消息灵通。可以命令他留意并接触那些有真才实学却仕途坎坷、或对现状不满的寒门读书人、不得志的底层官吏,暗中推荐。
第四,针对性招募实用人才。暂时不追求那些高谈阔论的名士,而是重点寻找精通农业、水利、工匠技艺、医术、数学等务实领域的专门人才。这些人往往不那么看重虚名,更在意能否施展自己的才华。
或许,还可以让子义、汉升他们,在和旧友、故交联系时,也稍加留意……徐康沉思着,在纸上写下求贤三策:内部培养、外部考察、暗中引荐几个字。
徐康深知,人才的积累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尤其是在他这种白手起家的局面下,更需要耐心、技巧和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这注定是一条漫长而艰辛的道路,但也是决定他能否真正崛起的根本之路。
思路确定后,徐康就不再空自烦恼,他立刻叫来亲卫,命令他快马送信给句章的柳志,信中除了重申留意流民中隐藏的人才外,更着重强调了加速培养教导团少年的迫切性,要求柳志亲自督导,将更多基层政务交给他们实践。
安排好这些后,徐康的生活变得极有规律。每天清晨,他一定先到太史慈母亲院中问候,陪老夫人说会儿话,关怀备至,尽到子侄的礼节。其余时间,则几乎全身心扑在了稚虎营上。这些少年是他最核心的班底,是未来的将星与骨干,他亲自制定严格而科学的训练和学习计划,不仅教他们武艺、阵型,更将兵法谋略、忠义道理融入日常。
时光就在这样日复一日的忙碌与期盼中悄悄流逝,转眼一个月过去了。田野里的泥土散发出清新的气息,拂面的风中带着一丝暖意,预示着春耕时节即将来临。
代理庄园事务的赵田,却一脸急切、气喘吁吁地找到了正在校场上亲自指导少年们练习弓弩瞄准的徐康。
主公!主公!赵田的声音因急促而显得有些尖锐,回来了!派往交州日南、九真两郡的船队,回来了!
什么?!正俯身校正一名少年动作的徐康,听到这句话猛地直起身,动作之大甚至带起了地上的些许尘土。他脸上先是不敢相信,随即被巨大的狂喜所取代,几乎是脱口而出地追问:船队现在在哪里?他们……他们带回了稻种吗? 那双平日里沉静如水的眼睛,此刻迸发出灼热的光芒,仿佛要把赵田穿透。这稻种,关系到他能否养活那源源不断的流民,关系到他广积粮大计的成败!
赵田被主公这前所未有的激动情绪所感染,连忙用力点头,语速飞快地回报:已经到了句章港!报信的人说,带回来了!带回了整整几船的稻种,颗粒饱满!另外,还运回了许多交州的香料和上好的珍珠!
好!太好了!徐康重重一拳捶在自己掌心,连日来的期盼与压力在这一刻化为无比的振奋。他猛地转头,对站在不远处的李兴和刘星高声喊道:李兴,刘星!备马!立刻随我去码头!快!
徐康快马加鞭,马蹄在初春的原野上踏出急促的鼓点,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就已经飞驰到自家那座日渐繁忙的码头。
眼前的景象顿时让他精神一振!几艘海船静静停靠在泊位上,船帆还没有完全收起,带着远航的风霜。码头上人头攒动,一片热火朝天,水手和工人们正喊着号子,小心翼翼地将一袋袋沉甸甸的货物从船舱卸下。他的目光迅速锁定了正在指挥卸货的曹礼与马旭二人,立刻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拜见主公!曹礼和马旭见到徐康亲自到来,急忙停下手中的活儿,躬身行礼,脸上带着远航归来的风尘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徐康上前,一手一个扶起他们,力道中透着由衷的关切:辛苦了!二位一路跋涉,远航交州,功劳很大!海上风浪险恶,这次航行一切还顺利吗?
曹礼与马旭对视一眼,脸上的喜悦稍稍收敛。曹礼作为正使,声音低沉了几分,回答道:回禀主公,托主公的福,海路虽然偶尔有风浪,总体还算顺利。只是……只是损失了一队兄弟,没能把他们全部安全地带回来。
徐康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眉头紧锁:怎么回事?是遇到了海上风暴吗? 他宁愿听到是天灾。
一旁的马旭咬了咬牙,带着愤懑接口道:不是天灾!是**!我们一队弟兄,由王五带领,带着货物深入日南郡内陆,与当地土人部落交换稻种时,对方见财起意,欺负我们人生地不熟,竟然……竟然设下埋伏,将王五等七名兄弟全部杀害,货物也被抢掠一空!
什么?!徐康眼中瞬间迸发出骇人的厉色,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涌上心头。他拳头猛地握紧,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沉默只持续了片刻,他便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冰冷刺骨的话:好,很好!敢杀我的人,这个仇一定要报!
徐康目光锐利地看向曹礼和马旭,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记住那个部落的名字和地点!下次船队再去交州,我会让子义将军亲自率领一队精锐士兵护送你们去!不仅要完成交易,更要血债血偿,用那些凶徒的血,祭奠我们兄弟的在天之灵!我要让南海之滨的所有人都知道,动我徐康的人,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说完,徐康强压下翻腾的杀意,深吸一口气,转向紧随其后的赵田,声音沉痛而严肃:赵叔,你立刻去办一件事。在庄子附近,选一处依山傍水、风水好的地方,动工建造一座陵园。园中要立一座纪念碑,碑身必须高大、庄严、壮观,要用最好的石料!碑上,给我刻上这次遇害的七位兄弟的姓名、籍贯!从今天起,凡是为我们基业出力、不幸牺牲的弟兄,无论将士、工匠、水手还是农民,他们的名字,都要铭刻在这里,受后人世代香火祭拜,永远记住他们!
徐康的话语在码头上空回荡,这不仅是为了安慰亡魂,更是为了凝聚活着的人的心。徐康要让所有人都看到,追随他徐康,每一个人的牺牲都不会被遗忘,每一滴血都不会白流。
周围的船员、工人们听了,无不动容。原本因同伴遇难而低落的士气,瞬间被这股同仇敌忾之气与主公的深厚情义所点燃。他们知道,自己追随的,是一位既护短又重情义的明主。
徐康再次将目光投向正被小心翼翼搬下船的稻种,眼神已变得无比坚定,仿佛要将刚才的悲愤与痛惜,都转化为前进的力量。徐康轻轻拍了拍曹礼和马旭的肩膀,语气缓和下来,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阵亡兄弟的抚恤,按最高标准发放,务必送到他们家人手中,确保他们的父母妻儿日后生活无忧。你们二人也辛苦了,先好好休息,把这次航行的海图、所见所闻、交易心得详细记录下来。这些稻种,是兄弟们用血换来的,无比珍贵。赵叔,立刻组织可靠人手,将这些稻种妥善保管,优先选择肥沃田地,由经验最丰富的老农负责试种,记录它的生长习性,看看是否真像传闻中那样高产、早熟。
徐康条理清晰地吩咐着,将因同伴牺牲而激荡的情绪,迅速转化为务实有效的行动。复仇是将来一定要做的事,但现在,利用好这些来之不易的成果,壮大自身,才是对死者最好的告慰,也是未来复仇的基础。
离开码头时,徐康的心情是复杂的,既有稻种到手、打通南方航线的战略喜悦,也有七名忠诚部下客死异乡的沉痛,更有一种道路漫长而艰辛的沉重责任感。他知道,随着自己脚步的迈开,这样的牺牲或许难以避免,但他发誓,要让每一次牺牲都变得有价值,要让追随他的人,无论生死,都能得到应有的尊荣与铭记。
回到庄内书房,徐康径直走向书桌前,铺开两张纸,提笔蘸墨,稍加思索便挥笔疾书。他将对牺牲弟兄的哀思与对未来的规划,全部倾注于笔端。不过片刻,两封内容详细的信件已经写完,墨迹未干。
徐康拿起信件,分别递给肃立待命的李兴与刘星,语气郑重:
李兴,你拿着这封信立刻去句章面呈柳先生。刘星,你拿着这封信去鄞县交给汉升将军。
徐康目光扫过二人,详细交代信中的要事:
信中有两件要事需要立刻着手。第一,在两县选择风水好的地方修建英烈陵园与纪念碑。不仅要刻上这次交州遇难的七位弟兄的名字,以后凡是为我们基业牺牲的人,无论将士、工匠、农民,都要把姓名刻在上面。这事关系到人心凝聚,需要柳先生与汉升将军亲自督办,务必做到庄严肃穆。每年清明,由官府牵头举行公祭,让后人永远记住他们。
第二,交州稻种已经安全运到。这是缓解粮食短缺、安定民生、稳固统治的根本。命令柳先生立刻挑选得力人手和上等水田,精心试种。需要选派经验丰富的老农,详细记录它的生长习性、产量高低,与其他稻种对比优劣。这事关系到未来的粮食大计,万万不能有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