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康的建议声刚落,姚师傅便恭敬地躬身应道:“是,少主!老奴记下了,往后加固庄子围墙、兴建新屋舍时,定当试用此法,看看成效。”
眼前的几座餐厅虽因仓促建成而显得质朴,未加任何雕饰,但胜在宽敞通风,坚固实用。厅内整齐地排列着十排厚重的长木桌,每排四张,每张桌子两侧摆放着长凳,足以宽松地容纳八人同时就餐。
徐康默默心算,一个餐厅便能同时满足两百多人用餐。他看着并排而立、形制统一的五座大餐厅,满意地点了点头。
徐康心中盘算着,这些宽敞的厅堂,白日里用作饭堂,晚上或雨雪天,便能充作学堂,让这些训练的少年们读书识字。一想到教学,书写用具的匮乏便成了迫在眉睫的问题。竹简笨重昂贵,绢帛更是奢靡,绝非长久之计。
“唉,”徐康轻叹一声,揉了揉眉心,感觉像是按下葫芦浮起瓢,“看来这造纸一事,也必须尽快提上日程了。” 解决了一个老问题,立刻就有新的挑战冒出来,这庄园之主,仿佛永远没有真正能高枕无忧的时刻。
四日后,在工匠与少年们的齐心协力下,猪舍与鸭舍率先宣告完工。
徐康让狗蛋去请来了陈伯,吩咐道:“陈伯,猪舍鸭舍既已建成,可以安排可靠的人手,去附近乡镇采购猪崽和鸭苗了。记得,要寻一位经验老到的劁猪手艺人一同回来。”
徐康略作沉吟,想起肉质改良的关键,又补充了一句:“采购时,尽量多挑些母猪,至于公猪……最好是能寻人将其‘骟’掉。如此处理,养大的公猪肉质会更肥嫩,腥臊异味也会小很多。”
陈伯闻言却面露难色,迟疑地回道:“少主,庄子里倒是有会劁猪的,主要也是劁母猪。可这‘骟猪’……请恕老奴愚钝,不知……这是何意?是指挑拣猪崽吗?”
“呃,”徐康一时语塞,意识到这个时代可能尚未普及公猪去势技术,徐康略显尴尬地用手比划着解释,“这个‘骟’嘛,并非挑拣,而是……嗯,类似于给公猪去势,就是……让它变得像宫里那些内侍一般,无法再行繁衍之事。”
这话一出,侍立在一旁的牛娃、狗蛋和满仓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再也忍不住,顿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一个个捧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噗——哈哈哈!让猪当太监?”
“康哥儿,您这想法……也太……太绝了!”狗蛋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牛娃一边擦着眼角笑出的泪花,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那……那以后这猪肉,岂不是成了‘公公肉’?哈哈哈!”
徐康看着这三个笑得毫无形象家伙,没好气地瞪了他们一眼:“笑什么笑!此乃正事!骟过的猪长得快,肉质好,还不闹圈!不懂就别瞎嚷嚷!” 徐康转而看向同样忍俊不禁但努力维持严肃的陈伯,问起正事:“陈伯,眼下通往海边的路,修得如何了?”
陈伯赶忙收住笑意,正色回道:“回少主,进展极为顺利,民夫们干劲十足,预计再有两日,便可全线贯通,届时牛车便可顺畅往来。”
“好!路一通,接下来便是兴建码头。我之前让你留意的,购置海船的事情,可有眉目了?”徐康追问。
陈伯脸上掠过一丝忐忑,小心答道:“回少主,尚未……已派人多方打听,只是……适合沿海航行、稍大些的海船价格实在高昂,动辄数百贯,且一时难觅合适的卖家……”徐康深知这位少主行事果决,眼光长远,花钱从不吝啬,唯恐自己办事不力,耽误了少主的大事。
然而徐康并未如他担心的那般露出不悦之色,只是耐心解释道:“价高也得买,而且要尽快。先用我们售盐所得利润,购置一艘中型旧船亦可。陈伯,我们必须有自己的船,才能让招募来的船工水手有实操之地,才能培养出属于我们自己的航海人手。否则,即便将来我们自己的船厂造出再好的船,无人能驾驭,也只能是泊在港内的摆设,枉费心机。”
陈伯闻言,如同醍醐灌顶,脸上疑虑尽消,心悦诚服地深深一揖:“少主深谋远虑,是老奴目光短浅,只盯着眼前花费了!老奴明白了,这就加派人手,务必尽快购得合用船只!”
时光悄然流逝,庄园在忙碌中稳步发展。这日,徐康正在书房内,对着自己绘制的训练大纲凝神思考,如何系统地将新旧人手整合训练,陈伯前来禀报。
“少主,明日便是码头与造船厂动工的黄道吉日,时辰已选定,需请您亲临主持开工典礼,祭祀天地海神,以佑工程顺利。”
“知道了!”徐康点头应下,“你把造船厂现有的规划图纸拿来我先看看。”
待陈伯取来一卷略显粗糙的羊皮图纸,徐康展开细看,只见上面线条简单,只标注了几间规划中的物料仓库和工匠住房的位置,余下的大片临海滩涂,便只是用虚线框出,意为待平整的露天场地。“这规划……未免太过简陋了,”徐康心道,“几乎等于没有规划。罢了,明日亲临现场,再根据实际地形和水文情况,现场调整吧。”
翌日清晨,天色微亮,陈伯早已候在房外。
徐康对跟随在侧的牛娃、狗蛋和满仓三人吩咐道:“今日我与陈伯要去海边主持船厂开工典礼。训练场就交给你们了。牛娃,你依旧带领老队伍,按既定计划操练;铁蛋,则由你负责,带领石头、狗蛋和满仓,操练新人队伍,规矩和强度都不许放松!”
“是!康哥儿放心!”三人挺胸抬头,声音洪亮地领命,精神抖擞地跑向训练场。
“我们走吧,陈伯。”徐康转身说道。
如今道路已通,乘坐驴车,果然便捷,不到半个时辰便抵达了海边。选定的滩涂上早已聚集了百余名从庄子里调来的工匠和劳役,还有人正从大路上陆续赶来。此次兴建码头与船厂,预计将动用超过两百人,场面颇为壮观。
“陈伯,开工典礼定在何时?”徐康望着忙碌的人群问道。
“回少主,定在巳时四刻(约上午十点),吉时。”陈伯答道。
徐康抬头看了看天色,估算了一下:“现在才辰时一刻(约上午七点),时辰尚早。你去将负责具体施工的姚师傅和主事的木匠李叔请来,我有些关于建设的想法,要趁现在与他们商议一下。”
陈伯应声而去,很快便将二人引至徐康临时歇脚的帐篷前。两人风尘仆仆,恭敬地抱拳行礼:“少主,您找我们?”
徐康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指着旁边的木墩:“坐下说话。请你们来,是我对码头和船厂的建设有些初步构想,画了两张简图,你们先看看,一起参详参详。”说着,徐康将提前绘好的两张草图分别递了过去,继续解释,“这一份,是设想用于吊装巨石或船料的重物,我称之为‘起重辘轳’或‘滑轮组’,希望能省些人力;另一份,是关于造船场地的布局改进,主要想解决未来造好的大船如何更顺畅下水的问题。”
李叔捧着那份画着复杂滑轮和支架的起重工具图纸,双眼放光,手指沿着线条细细描画,越看越是激动,心中暗赞:“妙啊!少主真乃神人也!”李镇想起之前少主只是稍微改动了犁辕的曲线,就让耕犁变得轻省易用。眼前这图纸上的设计,结构巧妙,一看便知若能制成,定能极大节省人力,无论是搬运码头奠基的巨石,还是将来吊装沉重的船体龙骨,都能事半功倍,大大加快工程进度!
姚师傅则对着那张船厂布局图陷入沉思,图上清晰地画出了一条从船台延伸至水中的缓坡滑道。不过片刻,姚师傅眼中便闪过明悟的光芒,猛地一拍大腿,想通了关键之处。姚师傅再次抱拳,声音因兴奋而微微提高,由衷叹服:“少主大才!此法巧妙!利用斜势和滑道,以滚木油脂相辅,确实能令日后新船下水易如反掌,省去无数人力拖拽之苦!小人之前竟从未想过!”
“少主真乃神人也!有此等妙法相助,我等定能更快、更好地建成码头与船厂,不负少主所托!”李叔也兴奋地附和,满脸钦佩。
徐康见自己的设计得到两位老师的认可,心中欣慰,起身道:“既然二位都觉得可行,那么在接下来的施工中,就请逐步将这些想法融入进去,大胆尝试,若有困难,随时来报我。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该去典礼现场了。”
几人来到已是人头攒动、香案贡品皆已备妥的仪式现场。在陈伯的唱喏和引导下,徐康作为庄园之主,率领主要工匠和劳役代表,面向苍茫大海,举行了一场庄严而繁琐的传统祭祀仪式,焚香祷告,诵读祭文,祈求海神、河伯保佑工程顺利,人船平安,风调雨顺。整个过程中,徐康感觉自己像是个被礼仪程式牵引的木偶,依循着古老的流程,一丝不苟地完成每一项叩拜、献祭的步骤,心中虽觉繁琐,却也知这是安定人心、凝聚力量的必要形式。近一个时辰后,这场冗长的典礼总算结束,徐康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膝盖。
祭祀结束后,徐康面对集结起来的全体工匠劳役们,发表了简短而有力的鼓舞讲话,强调了此项工程对庄子未来发展的重要性,并当场宣布了按时保质完工、以及提出有效改进工艺者,将获得丰厚钱粮奖励。众人听闻有重赏,又见少主亲临主持,顿时群情激昂,发出阵阵雷鸣般的欢呼,随后便如同打了鸡血般,干劲十足地投入到各自划分的工作区域中去了,号子声、夯土声、伐木声瞬间响彻海滩。
返回庄子后,徐康又开始面临新的难题。随着第二批少年到来,教授所有人识字断文的任务,变得异常繁重,徐康不能再全部亲力亲为了。否则,教完第一批还有第二批,第三批……自己将彻底被束缚在训练场和简陋的课堂之上,再无暇顾及其他更为重要的长远规划和技术革新。
“必须让铁蛋、牛娃他们五个顶上来,分担教学和带队之责。”徐康下定决心。这不仅是为了解放自己,更是为了锻炼他们的能力,在众人中树立威信,为将来培养基层骨干。“就让他们五人轮流执教,每人负责十天。老队伍的训练也照此办理,由他们五人轮流带队管理。”
而徐康自己,则打算亲自抓新人的初期训练,用最短的时间将他们带上正轨,养成良好的纪律性,然后再交给铁蛋他们五人去日常管理。如此一来,自己才能抽身出来,去谋划和推动更多更重要的事情,比如造纸,比如改进炼盐法,比如关注外面的天下大势。
第二天,徐康精神抖擞地来到训练场。场中,两个泾渭分明却又充满朝气的方队已然肃立。看着新人队伍虽只经过短短一天的基础训练,却已初显整齐姿态,眼神中也少了许多茫然,多了几分认真,他心中舒畅,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徐康迈步走到两支队伍前方,声音洪亮地宣布接下来的重要安排:“铁蛋、石头、牛娃、狗蛋、满仓!你们五人出列!”
五人应声跨步向前,身姿挺拔。
徐康目光扫过他们年轻而充满潜力的面孔,清晰地下令:“自今日起,你们五人需承担更多责任!每人轮流统领老队伍训练十日,次序由你们自行商定,但要确保公平顺畅!同时,当日负责统领训练之人,晚间需负责教授所有新人识字课业!由铁蛋负责总体协调排班!”
徐康的目光变得严肃:“这意味着,你们不仅要自己练好、学好,还要教会、带好他人!这是对你们的信任,更是考验!你们五人,可听明白了?”
“听明白了!必不负少主(康哥儿)所托!”五人齐声应答,声音中充满了被委以重任的激动与坚定不移的决心。
“好!我要的就是这股劲头!”徐康赞许地点头,随即下令,“现在,各自归队,带领你们的队伍,开始今日的训练!”
徐康随即转向新人方阵,目光扫过一张张尚且稚嫩但已初显坚毅的面孔,朗声道:“新来的兄弟们!昨日的规矩,想必你们都初步体会了。记不清没关系,犯错受罚,两次足以让你们刻骨铭心!现在,跟着我——”
“全体都有——面向我!向右看——齐!向前——看!稍息!立正!跑步——走!”
新的训练周期,在徐康清晰洪亮、富有节奏的口令声中,井然有序地展开了。阳光下,汗水与希望,纪律与成长,一同在这片充满生机的训练场上,尽情挥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