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宛城热浪蒸腾,连城墙上的砖石都烫得灼人。
“这宛城,比襄阳还要热上三分。”徐康抹了把额角的汗,目光扫过街市上稀疏的行人。
车队径直驶向城西一处僻静宅院。早有仆从在门前等候,见马车停下,一个三十出头、面容精干的中年人快步迎上。
“少主!”赵田弯腰行礼,语气难掩惊讶,“这么热的天,您怎么亲自来了?”
徐康利落地跳下马车,伸手扶起赵田:“黄老将军是当世虎将,他的独子病重,我岂能坐视不理?只有亲眼看看黄旭的情况,才能想出对策。”
说着,徐康转向身后刚下车的青衫文士:“这位是我在襄阳新请的先生,柳志,字俊达。往后见他如见我,务必礼遇。”
柳志从容拱手:“柳志见过赵管事。”
赵田连忙回礼,暗中打量这位新来的先生。只见他约莫二十五六岁,面容清瘦,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举止间自有一股不凡气度。
“少主一路辛苦,不如先歇息片刻?”赵田侧身相邀。
徐康摆手:“不必了,直接带我去黄府。黄旭病情紧急,耽误不得。”
赵田面露难色:“少主有所不知,黄老将军脾气刚直,近来因公子病重,更是闭门谢客。前几次我去拜访,连门都没让进。只怕......”
“无妨,”徐康目光坚定,“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黄将军爱子心切,我们诚心相助,他总会给我们一个机会。”
柳志微微颔首:“少主说得是。医者父母心,就算黄将军一时不愿见客,知道我们是为治病而来,也该网开一面。”
赵田见二人心意已决,只得吩咐备马。不多时,一行人便穿行在宛城街道上,往城南黄府而去。
路上,徐康向柳志细说病情:“黄将军的独子黄旭,年方十四,天生神力,颇有乃父之风,可惜自幼体弱多病,今年入夏后更是每况愈下。”
柳志沉吟道:“若是先天不足,又感外邪,确会如此。不过具体病症,还需亲眼诊断。”
谈话间,已到黄府门前。但见府门紧闭,门前冷清,唯有两株老槐投下斑驳树影。赵田上前叩门,良久,门才开了一条缝,一个老仆探出头来。
“又是赵先生?”老仆认得赵田,面现难色,“老爷今日心情不佳,实在不便见客。”
徐康上前一步,温言道:“劳烦通禀黄老将军,会稽徐康特来拜访,携良药欲为黄旭公子诊治。”
老仆打量徐康片刻,见他气度不凡,犹豫道:“诸位稍候,容老奴禀报。”
大门再次合上,众人在门外静候。约莫一刻钟后,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位身材魁梧、鬓角微白的中年人立在门前。虽面带倦容,目光却锐利如鹰,一身布衣也掩不住武将风范。
“徐公子远道而来,黄某有失远迎。”黄忠声音洪亮,却带着疏离,“只是犬子病重,不便待客,还望见谅。”
徐康深施一礼:“黄将军,晚辈冒昧造访,实因听闻令郎病重,心甚忧之。晚辈家中略有薄产,更藏有家传良药,或可助一臂之力。”
黄忠目光在徐康脸上停留片刻,又扫过他身后的柳志,眉头微蹙:“徐公子好意,黄某心领。只是这些时日,自称有良方妙药的医者不少,却无人能治犬子之疾。”
徐康不慌不忙,从怀中取出一个精巧玉瓶:“此药乃家传秘方精心炼制,对顽疾沉疴颇有奇效。若非听闻黄公子病重,晚辈绝不轻示于人。将军何不让晚辈诊视令郎病情,再做定夺?”
黄忠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波动。黄忠仔细端详徐康手中玉瓶,又见徐康神色诚恳,不似那些招摇撞骗之徒,终是轻叹一声:“徐公子既如此诚意,黄某若再推辞,反倒不近人情了。诸位请随我来。”
众人穿过庭院,来到内室。但见榻上卧一少年,面色苍白,双颊却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呼吸急促微弱,咳嗽不止。虽是盛夏,身上却覆着厚被,还不时发抖。
“这是几日前开始的寒热往来。”黄忠声音低沉,难掩心痛,“先前只是体虚乏力,偶有咳嗽,近来却愈发严重。白日灼热如焚,入夜寒战不止。几位郎中开了方子,皆不见效。”
徐康仔细察看后,心中已然有数。徐康神色稍缓,温言道:“黄公子这是肺疾迁延不愈,又感伤寒。所幸晚辈这家传药正好对症,服下后今日便可见效,不出半月,定能痊愈。”
黄忠身躯一震,那双历经沙场风云依然锐利的眼睛紧紧盯着徐康:“徐公子此言当真?十数日便能痊愈?”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数月来遍请名医、散尽家财却收效甚微后,不敢轻易寄托的希望。
徐康从容拔开玉瓶塞子,一股清冽药香顿时在沉闷的病室中弥漫开来。徐康转向柳志:“有劳先生助药。”柳志会意,从随身医囊中取出几味药材,又请黄府下人备好温水与洁净布巾。
“黄将军,此药需分内外两步,”徐康解释道,“身体注入家传良药,外敷柳先生调配的药汤擦身,双管齐下,方能尽效。”
黄忠见徐康指挥若定,柳志配药娴熟,那份沉稳气度让他心中又信了几分。黄忠重重抱拳:“若徐公子能救犬子,黄忠......黄忠必当重谢!”这位沙场骁将,此刻只是一个为儿忧心的父亲。
“黄将军,令郎用药后,约一个时辰当会发汗,此乃药效发作之兆。汗出之后,热度应当稍退。”徐康嘱咐道,“今夜最为关键,晚辈与柳先生愿在此守候。”
黄忠大为感动:“这如何使得?”
“医者父母心,何况是黄将军后人。”柳志温言道,“少主心意已决,将军就成全了吧。”
这一夜,黄府内室灯火通明。
徐康与柳志轮流守候在黄旭榻前,黄忠也是彻夜不眠地陪在左右。
果然如徐康所言,约一个时辰后,黄旭开始微微汗出,原本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缓。
至后半夜,持续数日的高热竟真的开始消退。
黄忠伸手探了探儿子额角,眼中闪过难以置信的喜色:“热退了,真的退了!”
黄忠望向一旁闭目养神的徐康,目光中满是感激。
翌日清晨,黄旭悠悠转醒,虽仍虚弱,但那对原本浑浊的眸子已有了几分神采。
“父亲......”黄旭轻声唤道。
黄忠激动地握住儿子的手:“旭儿,感觉如何?”
“咳得轻些了,就是腹中饥饿。”
这一声“饿”让黄忠喜出望外——黄旭已数日未曾进食。
黄忠急忙命人备下清粥,亲自一勺勺喂给儿子。
徐康细察黄旭面色,展颜道:“黄公子气色好多了,往后按时用药,好生调养便是。”
黄忠深深一揖到地:“徐公子救犬子一命,此恩黄忠没齿难忘!”
“黄将军快快请起,”徐康连忙扶住黄忠,“能助令郎,是晚辈的荣幸。”
此后十余日,徐康与柳志日日过府给黄旭用药。
黄旭病情一日好过一日,未及旬日,已能下地行走。
黄忠脸上愁云渐散,对徐康与柳志愈发敬重。
这日,黄旭在院中缓步而行,黄忠与徐康、柳志在亭中饮茶。
望着儿子日渐康复的身影,黄忠感慨万千:“当日徐公子说半月可愈,黄某还将信将疑,如今看来,倒是黄某小觑了公子。”
徐康谦道:“是令郎福泽深厚,方能逢凶化吉。”
柳志轻摇羽扇,微笑接言:“黄公子天生将才之相,此番病愈,来日必成大器。”
黄忠闻言,开怀大笑,那笑声洪亮如钟,惊起檐下栖鸟。
宛城的夏日依旧炎热,但黄府之中,却仿佛迎来了一阵清凉的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