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上的寒意,并没有因为赵天恒的离去而消散,反而像是一种黏稠的毒液,渗进了每个人的骨髓里。
陈峰被抬下去的时候,整个人已经缩水了一半,像是一具风干多年的木乃伊。负责救治的丹峰长老只看了一眼,便无奈地摇了摇头。精气神全枯,根基尽毁,除非有传说中的九转还魂丹,否则这辈子只能是个废人了。
“这……这到底是什么功法?”
“太邪门了!就算是魔修的‘吞灵**’也没这么霸道吧?隔空吸人精血?”
窃窃私语声如同瘟疫般蔓延。恐惧,往往比愤怒更容易点燃人群的情绪。如果说之前沐瑶清的一剑让人惊艳,那么赵天恒的手段就是让人胆寒。谁也不想面对这样一个怪物,谁也不想变成陈峰那样的人干。
沐瑶清站在擂台下,目光死死地盯着赵天恒离去的方向,那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似乎还残留在空气中。
在那一瞬间,她开启了轮回仙瞳。
她看到的景象,让她这个见惯了腥风血雨的重生者,都感到胃部一阵剧烈的痉挛。
在那件宽大的黑袍之下,根本没有所谓的“**”。赵天恒原本的人类经脉早已寸断、萎缩,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条黑色的,还在疯狂蠕动的“线”。这些线如同寄生虫一般,深深扎入他的骨髓,连接着他的四肢百骸,代替了血管和神经。
而在这些黑线的汇聚处——也就是他的丹田位置,那里并没有修仙者该有的气海或金丹,只有一团扭曲的、暗红色的血肉在剧烈搏动。
在那团血肉中间,隐约可见一张狰狞扭曲的人脸在无声嘶吼,那张脸五官模糊,却透着无尽的痛苦与怨毒。
那是被生生囚禁、日夜折磨的生魂!
“墨云宗禁术——**傀儡术!”
沐瑶清的手指猛地扣紧了掌心,指甲刺破了皮肤,鲜血渗出。
这种丧尽天良的禁术,她前世在对抗魔族时见过。施术者会将活人的内脏掏空,植入魔物或者高阶妖兽的器官,再用至亲之人的生魂作为“燃料”驱动。受术者不仅要承受万蚁噬心之痛,神智也会逐渐被魔念侵蚀,最终彻底沦为只知杀戮、受人操控的怪物。
为了力量,为了所谓的家族荣耀,赵家竟然把自己的亲儿子变成了这种鬼东西?
虎毒尚不食子,赵啸天,你简直连畜生都不如!
“作弊!这绝对是魔功!”台下终于有性格刚烈的弟子反应过来,指着高台大声怒吼,“这是吸人精气的邪术!执法堂不管吗?宗门规矩何在?!”
“对!取消他的资格!严查赵家!”
“这种怪物留在宗门就是祸害!”
群情激奋。数万名弟子的怒火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高台之上,赵啸天坐在椅子上,脸色惨白,双手都在微微颤抖。他没想到赵天恒体内的东西这么快就引起了公愤。他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刘长老。
刘长老面色阴沉,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开弓没有回头箭。如果现在承认赵天恒修魔,不仅赵家完了,作为担保人的他也得跟着陪葬。
“肃静!”
刘长老猛地站起身,金丹后期的威压如同一座大山,轰然砸向全场。
“噗!”
几名带头喊叫的炼气期弟子如遭重击,当场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煞白地瘫软在地。
喧嚣声戛然而止。
刘长老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全场,声音冰冷刺骨:“赵天恒修炼的,乃是赵家祖传的《枯荣诀》。此功法霸道异常,能在瞬间掠夺草木生机,陈峰技不如人,被吸了灵力,那是他学艺不精!虽然手段酷烈了些,但并未违反大比‘不限手段’的规则。”
“谁再敢妄言魔功,扰乱军心,按叛宗罪论处,立斩不赦!”
指鹿为马!颠倒黑白!
这就是**裸的强权压制。
所有人都听得出来他在胡扯,《枯荣诀》那是木系功法,什么时候能吸人血肉了?但面对金丹长老的淫威,面对那几名还在吐血的同门,众弟子敢怒不敢言,只能死死握着拳头,用充满恨意的目光盯着高台。
沐瑶清站在人群中,冷眼看着这一幕闹剧。
她没有出声反驳。因为她知道,在这个实力为尊的世界,道理是讲不通的,只有剑能讲得通。
就在这时,那个已经走到通道尽头的黑影,忽然停下了脚步。
赵天恒缓缓转过身,隔着数百丈的人海,再次看向了沐瑶清。
这一次,沐瑶清看清了他的眼神。
兜帽阴影下,那双泛着绿光的眼睛里,没有旧情,没有悔恨,甚至连作为人的基本理智都没有。只有无尽的怨毒,以及一种想要将她撕碎、咀嚼、吞噬入腹的原始饥渴。
那是一种非人的、纯粹的恶意。
沐瑶清心中涌起一股荒谬的悲凉。
曾经那个在桃花树下,红着脸送她发簪,许诺要护她一世的少年赵天宇,以及那个虽然骄纵但还算正常的赵天恒,如今都死了。
剩下的,只是披着人皮的恶鬼。
“你已经不是赵天恒了。”沐瑶清嘴唇微动,声音虽然被喧嚣淹没,但她知道对方能“听”见。
黑袍微微颤抖,似乎是在笑,又似乎是在哭。他没有回答,只是抬起那只枯爪,在脖子上缓缓划过,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
然后,僵硬地转身,消失在黑暗的通道中,只留下一地令人作呕的尸臭味。
……
夜,深沉得像是一潭死水。
丹峰后山的洞府内,沐瑶清盘膝而坐,面前悬浮着那把名为“秋水”的长剑。她在用神识一遍遍洗炼剑身,让剑意更加纯粹。
“嗖!”
一道破空声骤然响起,打破了夜的寂静。
沐瑶清猛地睁开眼,身形未动,两根手指却已精准地夹住了那件破空而来的凶器。
那是一把漆黑的匕首,刀刃上淬着剧毒,还在滋滋作响,冒着黑烟。匕首的柄部,钉着一张皱巴巴的信纸,上面透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
沐瑶清灵力一震,震散了匕首上的毒气,展开信纸。
上面的字迹扭曲、疯狂,每一笔都像是用指甲在皮肤上硬生生抠出来的,力透纸背,甚至带着暗红色的血迹:
“三日后,决战。生死擂,既分高下,也决生死。不来,屠尽丹峰外门。——赵天恒”
这是一封战书。
更是一份死亡通知单。
生死擂,乃是缥缈宗最古老,也是最残酷的决斗方式。一旦签下契约,便是天道见证,不死不休。任何外力、任何长老都无权干涉,结界只会等到一方彻底死亡才会打开。
而且,他竟然用丹峰那些无辜的外门弟子做威胁!
沐瑶清看着那行字,眼中的怒火逐渐冷却,化作了极致的冰寒。
她指尖燃起一团淡蓝色的灵火,瞬间将信纸烧成了灰烬。火光映照在她的脸上,明明是温暖的颜色,却照出了一片肃杀的修罗场。
“既然你这么急着去投胎……”
沐瑶清站起身,长剑归鞘,发出一声清脆的龙吟。
“那我就成全你。连同你背后的赵家,一起送下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