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破晓,第一缕阳光刺破了缥缈宗常年缭绕的云雾,洒在任务堂前的青石广场上。然而,今日的阳光似乎都带着几分躁动不安的热度。
任务堂内,空气仿佛被点燃了。
原本应该肃穆庄严、哪怕是接取生死任务都得压低声音说话的地方,此刻却像极了凡俗界喧闹的菜市口。数百名内门、外门弟子围成了一个巨大的半圆,个个伸长了脖子,眼珠子瞪得溜圆,脸上写满了“活久见”的震惊与兴奋。
人群中央,两股恐怖的威压如同两条巨龙在无声地绞杀、碰撞。
左边,是一袭青衫、须发皆白却面色红润的丹峰长老药尘。他周身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香,那不是普通的草木味,而是混杂了无数极品灵植精华、闻一口就能让人灵台清明的丹韵。此刻,这老头毫无高人风范,一只脚踩在紫檀木的太师椅上,手里挥舞着一块金灿灿的令牌,唾沫横飞。
右边,则是一个背负着门板大小巨剑、满脸络腮胡的粗犷大汉。他浑身肌肉虬结,古铜色的皮肤上满是纵横交错的伤疤,整个人就像是一把出鞘的凶兵,散发着令人皮肤生疼的凌厉剑意。这是天剑峰的峰主,号称“一剑破万法”的剑痴。
“老剑鬼!你要不要脸?啊?你要不要那张满是褶子的老脸了?!”
药尘长老气得胡子都在抖,指着剑痴的鼻子破口大骂,“瑶清那丫头是我丹峰发现的苗子!她在炼丹上的天赋那是老天爷赏饭吃!你看看她控火的手法,你看看她对药理的理解!那是天生的丹修圣体!你个只会砍砍杀杀的莽夫来凑什么热闹?!”
“放你娘的五香麻辣屁!”
剑痴嗓门大得像雷鸣,震得任务堂的琉璃瓦都在哗哗作响,不少修为低的弟子不得不捂住耳朵,面露痛苦之色。
“丹修?你瞎了眼吧!你没看那丫头在赵家那一战?那一剑‘断水’,剑意纯粹得连老子都心惊!她那天生的剑骨,不来修剑去烧火?那是暴殄天物!那是对剑道的侮辱!老药罐子,你信不信老子今天就把你那丹炉给劈了!”
“你敢!你劈一个试试!信不信老夫断了你们天剑峰下个月的‘凝气丹’供应!让你们那群徒子徒孙抱着剑去啃树皮!”
“断就断!老子今天就是抢,也要把人抢回去!谁拦我我就砍谁!”
“哐当!”
剑痴反手一拍,背后那柄重达千斤的巨剑砸在地上,坚硬的玄武岩地面瞬间如同蛛网般碎裂,碎石飞溅。
全场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这就是元婴期大能的压迫感,哪怕只是溢出的一丝气息,都让在场的筑基期弟子感觉胸口压了一块巨石。
就在这剑拔弩张、眼看就要上演全武行的关键时刻,一道清冷的白色身影,如同一片轻盈的雪花,无视了两大强者的威压,缓缓落在了二楼的栏杆处。
那是沐瑶清。
她今日穿着一袭简单的月白色宗门法袍,袖口绣着代表内门弟子的云纹。墨发高束,露出一截修长白皙的脖颈,脸上没有丝毫受宠若惊的表情,反而平静得像是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闹剧。
这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淡然与冷傲,让剑痴眼中的光芒更盛了。
“好!好苗子!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这就是剑修的心性!”剑痴哈哈大笑,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沐瑶清目光扫过两位争得面红耳赤的前辈,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前世,她是人人喊打的魔道妖女,是被宗门遗弃的棋子,何曾有过这样的待遇?
她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拱手行礼,动作标准得挑不出任何毛病。
“弟子沐瑶清,见过药尘长老,见过剑痴峰主。”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嘈杂,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二位前辈不必争了。”
药尘长老一听,立刻换上了一副慈祥老爷爷的面孔,变脸之快令人咋舌:“丫头,你来得正好!快告诉这个老莽夫,你是不是一心向丹道?是不是不想去那种整天打打杀杀、一身臭汗的地方?”
剑痴也瞪大了牛眼:“丫头,别听他忽悠!炼丹有什么好?整天守着个破炉子,烟熏火燎的,哪有御剑乘风、一剑霜寒十四州的快意?只要你来我天剑峰,老子把压箱底的绝学都传给你!”
沐瑶清微微垂眸,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药尘长老对弟子有知遇之恩,若无长老当初的护持,瑶清恐怕早已死在赵家的算计之下。这份恩情,弟子不敢忘,也不能忘。”
药尘长老闻言,乐得见牙不见眼,得意地冲剑痴扬了扬下巴:“听听!听听!这就叫人心所向!”
剑痴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垮了下来,那一身的剑意都似乎萎靡了几分,像只斗败的公鸡。
“但是——”
沐瑶清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地看向剑痴。
“弟子身负血海深仇,唯有手中的剑,才能斩尽世间不平。剑道,亦是弟子毕生所求。”
剑痴猛地抬头,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小火苗。
“所以,弟子有个不情之请。”沐瑶清不卑不亢地说道,“弟子仍归丹峰门下,不改师承。但愿以‘客卿’身份,常去天剑峰修习剑术。若是峰主不嫌弃弟子愚钝,还望不吝赐教。”
全场哗然。
这一手“端水”的功夫,简直绝了!
既保全了药尘的面子,报了恩情,又给足了剑痴台阶下,还顺手捞到了两家的资源。
剑痴愣了一下,随即猛地一拍大腿:“好!好个客卿!只要你肯学剑,管他什么名分!老子答应了!”
他生怕沐瑶清反悔似的,大手一挥,从背后解下一个沉甸甸的黑色包裹,重重地砸在沐瑶清面前。
“这是老子年轻时在一处上古遗迹里挖出来的‘星陨重铁’,重达三千六百斤!还没开刃,送你了!拿去练臂力!剑修若是连剑都提不动,还修个屁的剑!”
地面再次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沐瑶清看着那块黑漆漆、毫无光泽却散发着恐怖沉重感的铁疙瘩,眼角微微抽搐。这份礼……还真是“厚重”。
药尘长老也不甘示弱,冷哼一声:“粗俗!就会送些破铁烂铜!”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金灿灿、流转着丹韵光泽的令牌,直接塞进沐瑶清手里:“丫头,拿着!这是丹峰的‘至尊令’!以后丹峰宝库里的灵草随你取,极品丹药随你吃!那种补充灵力的‘回气丹’,给老夫当糖豆吃!不够了就来拿,管饱!”
“嘶——”
四周传来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至尊令!那可是连亲传弟子都没有的待遇啊!
沐瑶清握着那块温热的令牌,感受着周围无数道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心中却异常冷静。
得到的越多,意味着付出的代价越大。
就在这时,任务堂的一楼大厅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身穿红衣的执事弟子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手里高举着一份散发着血色光芒的卷轴,脸上满是惊恐。
“报——!特级急报!”
那弟子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了调,尖锐得刺耳。
“黑沼矿场发来最高级别的‘碎玉求救讯号’!驻守在那里的三百名外门弟子……魂灯……魂灯在一刻钟内,全灭!”
“什么?!”
剑痴和药尘同时色变。
原本欢乐的气氛瞬间凝固,空气中弥漫起一股令人窒息的寒意。
魂灯全灭。
这意味着三百名修士,在极短的时间内,被某种恐怖的存在瞬间抹杀,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是兽潮?”剑痴沉声问道,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
“不……不是……”那执事弟子颤抖着展开卷轴,“最后的传讯只有两个字……‘吃人’!而且……而且根据留守在宗门阵法中枢的长老观测,黑沼矿场上空,出现了……红雾!”
红雾。
听到这两个字,沐瑶清的瞳孔猛地收缩成针尖状。
她下意识地按住了胸口,那里藏着从赵家搜出来的那封残信。
“第二批货……孵化……”
时间对上了。地点对上了。
这不是天灾,这是**。是墨云宗那个潜藏在黑暗中的影子,终于露出了獠牙。
沐瑶清转过头,看向站在人群外围的“破晓”小队成员。
廖凡手中的扇子停了,脸上的嬉笑消失不见;石磊握紧了背后的巨盾,神色凝重;秦月紧紧抓着法杖,指节发白;而苏星河,那双总是淡漠的眼睛里,此刻正倒映着沐瑶清的背影,坚定而沉静。
他们都在等她的决定。
沐瑶清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伸手抓住了那份血色的卷轴。
“这个任务,我接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决绝。
“刚拿了宗门这么多好处,总得干点活。二位前辈,这黑沼矿场,弟子去探一探。”
剑痴皱眉:“丫头,那是死地!三百人瞬间暴毙,恐怕有大恐怖!”
“正因为有大恐怖,才更要去。”沐瑶清嘴角勾起一抹冷厉的弧度,“我倒要看看,是什么鬼东西,敢在我缥缈宗的地盘上撒野。”
更重要的是,她要去斩断夜君离的一只手。
……
半个时辰后,一艘铭刻着防御阵法的小型飞舟冲天而起,化作一道流光,直奔十万大山边缘。
然而,没人注意到,在任务堂外的一个阴暗角落里。
一个身穿灰色杂役服、正低头扫地的身影,缓缓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抬起头,露出一张平平无奇、丢进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脸。但那双眼睛,却是一片死寂的灰白,仿佛没有瞳孔。
他看着飞舟消失的方向,嘴角裂开一个诡异的弧度,一直裂到了耳根。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黑色的传音玉简,声音沙哑,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鱼,入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