缥缈宗的清晨,往日里只有几声鹤唳的宁静被彻底打破。
天刚蒙蒙亮,厚重的钟声便响彻了七十二峰。这是“问天钟”,只有宗门遭遇大劫或举行甲子大比时才会敲响。钟声悠扬,带着一股洗涤神魂的肃穆感,将那些还在洞府中打坐,或是沉浸在梦乡中的弟子们统统唤醒。
演武场位于主峰山腰,是一块被大神通者硬生生削平的巨大平台。此刻,这块足以此容纳十万人的广场上,早已是人山人海,喧嚣声如同煮沸的开水,翻滚着直冲云霄。五颜六色的遁光从四面八方落下,那是各峰赶来的弟子。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汗水、脂粉、劣质灵茶以及隐隐约约的兴奋与焦虑的味道。
巨大的环形看台由青冈岩砌成,层层叠叠,仿佛古罗马的斗兽场。看台中央,十座直径百丈的擂台悬浮在半空,底部刻画着繁复的悬空阵法,流光溢彩,缓缓旋转。每一座擂台四周都笼罩着一层淡金色的防御结界,那是为了防止筑基期修士交手时的余波误伤观众。
沐瑶清带着“破晓”小队站在丹峰的方阵最前方。
今日的她,特意换了一身便于行动的素白劲装,袖口和领口绣着丹峰特有的云纹,长发仅用一根木簪随意挽起,显得干练而清冷。然而,站在她身后的几位“哼哈二将”,却彻底破坏了这份高冷画风。
廖凡正拿着一块不知从哪弄来的丝绸手帕,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手中那支紫光流转的“紫电惊雷笔”,嘴里念念有词:“宝贝啊宝贝,今天能不能扬名立万,全靠你了。待会儿要是打起来,你可得给我争气,别炸膛了。”
石磊则像座铁塔般杵在那里,背后的“玄龟镇海盾”比门板还宽,漆黑的盾面上隐隐有着暗红色的血槽,看着就让人心里发怵。他手里抓着一把炒熟的灵瓜子,一边咔嚓咔嚓地磕着,一边瞪着牛眼四处乱看,大嗓门震得前面弟子的耳朵嗡嗡作响:“俺说,这人也忒多了!这要是每人给俺一块灵石,俺这辈子都不用愁了。”
秦月一身流云法袍,手里紧紧攥着那根回春木法杖,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她有些紧张地躲在石磊宽大的阴影里,小声说道:“石大哥,你别吃了,大家都看着咱们呢。”
“看啥?没见过吃瓜子的?”石磊嘿嘿一笑,喷出一口瓜子皮。
苏星河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怀里抱着那把被布包裹着的绿绮琴,静静地站在沐瑶清身侧半步的位置。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沐瑶清的背影,仿佛周围的喧嚣都与他无关。
“丹峰这次是要翻身啊,你看那装备,那是玄阶上品的符笔吧?还有那盾,乖乖,怕是有千斤重!”
“切,装备好有什么用?丹峰那群炼丹的,整天就知道炸炉,真动起手来,一个个都是软脚虾。”
“嘘!小声点!那是沐瑶清,连赵家都在她手里吃了亏,你不想活了?”
周围的议论声如潮水般涌来,沐瑶清置若罔闻。她微微抬起头,目光穿过人群,看向演武场正北方的高台。
那里是观战席,宗主与各峰峰主、长老端坐其上。而在左侧最为显眼的位置,执法堂刘长老正端着一盏灵茶,眼神阴鸷地盯着这边。
隔着数百丈的距离,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
刘长老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那笑容里藏着毫不掩饰的杀意和算计。他放下茶盏,手指轻轻在桌案上敲击了几下,像是在发某种暗号。
“时辰已到!”
一道洪亮的声音压下了全场的喧嚣。主持大比的是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他凌空而立,大袖一挥,一股磅礴的威压瞬间笼罩全场。
“宗门大比,旨在切磋技艺,印证大道。然,修仙之路本就是逆天而行,充满荆棘。故,经宗门长老会决议,今次大比规则调整:擂台之上,生死各安天命,除不可当场恶意致死外,其余手段,不限!”
“哗——”
虽然早已听到风声,但当规则真的被宣布时,全场还是一片哗然。这意味着,这不再是一场点到为止的比试,而是一场流血的厮杀!
“现在,开始抽签!”
老者手指向下一点,广场中央那尊巨大的青铜鼎突然震动起来。紧接着,无数道被灵光包裹的玉签从鼎中喷涌而出,如同漫天飞舞的流星雨,朝着参赛的数千名弟子落下。
“来了!”
弟子们纷纷运转灵力,伸手去抓取属于自己的玉签。
沐瑶清站在原地未动,她的发丝被灵力激荡的风吹得微微扬起。在所有人都仰头抢签的时候,她微微眯起了双眼。
识海深处,那枚神秘的符文微微颤动。
轮回仙瞳,开!
黑白的世界瞬间在她眼中铺展开来。那些看似杂乱无章、随风乱舞的玉签,在她的视野中变得轨迹清晰。
而在那漫天的流光中,有几十道极其隐晦、细若游丝的灰色灵力线,正像提线木偶般牵引着特定的玉签。
这些灵力线的源头,正是高台之上,那只正在敲击桌案的手——刘长老!
沐瑶清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果然是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在她的视野里,属于廖凡的玉签正被牵引着飞向一名执法堂的筑基中期剑修,那人眼神阴冷,手中的剑早已出鞘半寸;属于秦月的玉签飞向了一名擅长毒术的阴鸷男子;属于石磊的则飞向了一名手持重锤的巨汉。
而属于她沐瑶清的那枚玉签,正被一股最粗的灵力线牵引着,直直地飞向人群中那个**着上身、满脸横肉的光头壮汉——执法堂“屠夫”,王虎。
这是一个必杀局。刘长老是想在第一轮就把“破晓”小队全员废掉。
“想玩操控?”沐瑶清藏在袖中的手指微微勾动,一股无形却强横的神魂之力,如同一把无形的手术刀,瞬间切入了那漫天飞舞的灵力网中。
这股神魂之力经过“净魔丹”的洗礼,又融合了她前世身为顶尖杀手的敏锐感知,纯净而锋利,远非刘长老那种依靠药物堆砌上来的驳杂神识可比。
“既然你想玩,那我就陪你玩个大的。断!”
沐瑶清心中一声低喝。
那一瞬间,她眼中的世界仿佛停滞了。
那几十根灰色的灵力线,在同一时间被那把无形的手术刀精准地切断。断口整齐,甚至连刘长老本人都没有在第一时间察觉到。
紧接着,沐瑶清的神魂之力并未收回,而是化作一只无形的大手,在空中轻轻一拨。
就像是拨弄乱了一池春水。
“去吧,找你们该找的人。”
那些失去控制的玉签在空中猛地一顿,然后像是喝醉了酒一样,诡异地改变了方向,彼此碰撞、弹开,最后彻底打乱了原本的轨迹。
“啪!啪!啪!”
空中传来几声轻微的、只有沐瑶清能听到的碰撞声。
下一刻,玉签纷纷落下,精准地落入了每一位弟子的手中。
高台上,刘长老的手指僵住了。就在刚才那一瞬,他感觉自己附着在玉签上的神识联系突然断了。那种感觉,就像是原本提着重物的手突然一松,让他差点没坐稳。
“怎么回事?”刘长老眉头紧锁,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但他转念一想,或许是阵法波动干扰了神识,反正大致方向应该没错。
此时,演武场上空的巨大水镜震动了一下,显现出了第一轮的对战名单。
全场突然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都仰着头,张大了嘴巴,看着那水镜上滚动出来的名字。
第一行:“第一场,执法堂张三,对战……执法堂李四?!”
第二行:“第二场,赵家赵武,对战……赵家赵六?!”
第三行:“第三场,执法堂暗卫甲,对战……执法堂暗卫乙!”
……
原本安排好的“虐杀局”,瞬间变成了各大势力的“内战局”!而且匹配得无比精准,基本都是同一派系,甚至平时关系不错的师兄弟撞在了一起。
“这……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阵法出错了?”
“哈哈哈!笑死我了!你们看刘长老的脸!”
不知是谁先笑出了声,紧接着,整个演武场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哄笑声。这种场面实在是太滑稽了,平日里耀武扬威的执法堂弟子们,此刻一个个面面相觑,手里握着玉签,脸上的表情比吃了苍蝇还难看。
高台上,刘长老的脸瞬间黑成了锅底。
“咔嚓!”
他手中的极品紫砂茶盏被生生捏得粉碎,滚烫的茶水混杂着陶瓷碎片刺入掌心,流出了鲜血,但他却毫无察觉。
他猛地站起身,死死盯着台下的沐瑶清。
隔着涌动的人群,沐瑶清正慢条斯理地将手中的玉签挂在腰间。似乎是感应到了那道杀人般的目光,她缓缓抬起头,冲着刘长老的方向,露出了一个灿烂至极的笑容。
那笑容明艳动人,如春花初绽,但在刘长老眼中,却比恶鬼还要狰狞。
她红唇轻启,无声地说了一句:“多谢长老成全,让师兄们‘自相残杀’。”
“噗——”站在沐瑶清身后的廖凡实在是没忍住,笑得直接喷了出来,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哎哟不行了……肚子疼……老大你太损了!这招‘借刀杀人’……哦不,是‘自相残杀’简直绝了!”
石磊挠了挠头,大嗓门震得周围人耳膜嗡嗡响:“师姐威武!连老天爷都看不惯那帮孙子,专门让他们窝里斗!”
苏星河虽然没笑,但眼底也泛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手指轻轻抚过琴弦,发出一声悦耳的轻吟。
只有站在人群最边缘、阴影深处的一个黑袍人,自始至终没有动。
他就像是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周围的热闹与喧嚣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他身上散发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死寂气息,周围的弟子都下意识地离他三尺远,仿佛靠近他就会被冻伤。
沐瑶清眼角的余光扫过那个黑影,体内的剑骨突然毫无预兆地滚烫起来,发出一阵急促的嗡鸣。
那是一种遇到宿敌般的厌恶,以及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渴望。渴望战斗,渴望斩杀。
那是……魔气。而且是非常纯粹、经过特殊炼制的魔气。
赵天恒。
沐瑶清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握剑的手指微微收紧。
就在这时,水镜上的名单终于滚动到了最后。
“第三十六场,丹峰沐瑶清,对战……执法堂,王虎!”
终于轮到她了。
虽然打乱了大部分安排,但刘长老显然对针对沐瑶清下了死命令,甚至可能在王虎的玉签上做了双重保险。无论如何,这一场都避不开。
“王虎?”廖凡听到这个名字,笑声戛然而止,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老大,是那个‘屠夫’王虎!听说这家伙以前是凡俗界的刽子手,杀人如麻,后来入了仙门,修的是一身横练功夫,据说还吃过人肉!而且……他是刘老狗的死忠。”
“吃人肉?”秦月吓得小脸煞白。
“嗯,听说他在做任务时断了粮,就把受伤的同门给……”廖凡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声音颤抖。
“无妨。”
沐瑶清淡淡地吐出两个字,整理了一下衣袖,迈步向擂台走去。她的步伐不快不慢,每一步都像是丈量过一般精准,透着一股从容不迫的自信。
另一边,人群自动分开。
一个身高足有两米五的光头壮汉走了出来。他**着上身,肌肉如花岗岩般隆起,上面纹着一条下山猛虎,虎眼猩红,仿佛随时会扑出来噬人。他每走一步,身上的肥肉和肌肉就随着震颤一下,满脸横肉挤在一起,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
王虎看着走上擂台的沐瑶清,眼中闪过一丝淫邪和残忍的光芒。他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厚厚的嘴唇,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
“嘿嘿,小娘皮,细皮嫩肉的,真让人舍不得下手啊。”王虎的声音如破锣般刺耳,“不过刘长老交代了,要好好‘招待’你。放心,师兄我会很温柔的……我会先把你的手脚一根根捏碎,让你叫得好听点,给大伙助助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