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京华暗涌!雍亲王剑指索相!
科布多的阳光,带着劫后余生的暖意,透过临时帅府支起的窗户,洒在胤礽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上。他仍在沉睡,呼吸均匀悠长,仿佛只是陷入了一场深沉的梦境。玉阳真人亲自守在一旁,指尖搭在他的腕脉上,时而蹙眉,时而舒展,最终化为一声惊叹。
“奇哉……殿下经脉虽有些许损伤,但其中流淌的龙气,比之从前,竟如溪流汇入江河,非但更加磅礴,更添了一份厚重苍茫之意,仿佛……与脚下这片大地血脉相连了一般。”他收回手,对一旁焦灼等待的赫舍里·鹰和几位核心将领低语。
赫舍里·鹰重重松了口气,这位铁汉此刻眼圈仍是红的:“多谢真人!殿下无恙便好,无恙便好!”他望向胤礽的眼神,充满了近乎虔诚的敬畏。独闯魔窟,剑斩邪神,太子殿下在他心中,已与神人无异。
“殿下身体无大碍,只是心神与龙气消耗过巨,需要时间恢复。”玉阳子抚须道,“眼下当务之急,是尽快稳定科布多局势,修复城防,救治伤员,并派出斥候,严密监控罗刹主力动向。那邪神虽灭,但其麾下五万火器兵,仍是心腹大患。”
众将凛然称是。赫舍里·鹰强忍胸骨剧痛,挺直身躯:“末将明白!城防修复与斥候派遣,末将立刻去办!救治伤员之事,有劳真人与蓝圣女多多费心。”
玉阳子与一旁的蓝凤凰点了点头。桑杰嘉措则道:“贫僧可于城中诵经,超度亡魂,净化此地残留的怨念邪气,助龙脉稍得安宁。”
众人领命而去,各自忙碌。沉睡的胤礽并不知道,他拼死守护的这片土地,正在他麾下这些忠臣勇将的努力下,一点点恢复着生机。而他更不知道,就在他于漠北冰原书写传奇的同时,数千里外的京城,一场由他亲手点燃的、没有硝烟的战争,已然拉开了序幕。
……
紫禁城,乾清宫西暖阁。
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深冬的寒意,却驱不散空气中那份凝重与压抑。监国太子御驾亲征,朝政暂由索额图、明珠、以及新晋协理政务的雍亲王胤禛共同署理。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所谓的“共同署理”,不过是太子平衡权势的权宜之计。
索额图端坐在左首紫檀木太师椅上,捧着杯雨前龙井,眼帘低垂,似在养神,但微微捻动翡翠扳指的手指,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他是太子嫡亲叔父(历史上为外叔祖父,小说可艺术处理),门下党羽遍布朝野,本是太子离京后权势最盛之人。可太子临行前,偏偏将那个素来低调、几乎被人遗忘的四阿哥胤禛,抬到了与他们二人并列的位置!
这是什么意思?不信任他索额图?还是……有意扶持老四来制衡他?
一想到胤禛那张万年不变的、冷冰冰的脸,索额图心头就一阵无名火起。
明珠坐在右首,同样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他是大阿哥胤禔的背后支持者,与索额图本就是政治对手。太子此举,在他看来,无异于给索额图上了道紧箍咒,他乐见其成。甚至,他不介意在合适的时候,给这位新晋的雍亲王递递刀子。
而此刻,话题的中心,雍亲王胤禛,正坐在下首一张稍次的椅子上,身姿挺拔,面无表情地翻阅着手中一份来自户部的奏报。他看得极慢,极仔细,仿佛那枯燥的数字里藏着什么绝世珍宝。
暖阁内一时无人说话,只有炭火偶尔噼啪作响,以及胤禛翻动纸张的沙沙声。
终于,胤禛合上了奏报,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索额图和明珠,最后落在手中那份奏报上,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索相,明相,这是户部刚送来的,关于去岁直隶、山东两地河工银款拨付与使用的核销册子。”
索额图眼皮都没抬,淡淡道:“哦?此等例行公事,交由户部循例办理便是,何须拿来烦扰殿下……哦不,是拿来烦扰我等?”他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倨傲。
明珠则笑了笑,打圆场道:“雍亲王新手上任,谨慎些也是好的。这河工银款,关系民生漕运,确是该重视。”
胤禛仿佛没听出索额图话中的刺,依旧用那平板的语调说道:“两位相爷说的是。正因此事关系重大,本王才细加核对。这一核对,却发现了几处……不甚明了之处。”
索额图捻动扳指的手指微微一顿。
胤禛不紧不慢地翻开册子,指向其中一页:“譬如,去岁七月,拨付给直隶清河道五十万两白银,用于永定河险工段加固。核销单据上写明,采购青石条十万方,每方作价五两。据本王所知,如今市面上品质上乘的青石条,至多不过三两一方。这多出的二十万两,不知所踪?”
暖阁内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索额图终于抬起眼皮,看了胤禛一眼,眼神锐利:“雍亲王久在宫中,怕是有所不知。河工用石,讲究的是坚固耐用,尺寸规整,开采、运输、打磨,耗损极大,成本自然高于市价。何况,采购之事,自有工部与地方官员负责,程序完备,票据齐全,岂能因市价浮动便妄加揣测?”
他语气带着长辈教训晚辈的意味,直接将胤禛的质疑顶了回去,顺便暗指他不懂实务。
明珠在一旁端着茶杯,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看好戏般并不插话。
胤禛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目光更冷了几分:“索相教训的是。或许是本王多虑了。那再看这一项,山东黄河堤防维修,拨银八十万两,其中有一笔十五万两的‘人力杂项’开支,只有总督衙门一纸模糊批文,并无详细名录与用工记录。按《大清会典》,超过五千两的工项开支,需有明细佐证。这十五万两……似乎不合规制?”
索额图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这笔银子,他自然清楚去向,其中大半都流入了他的门人、那位山东巡抚的口袋,名义上是“人力杂项”,实则是用来打点上下、中饱私囊的惯用伎俩。以往太子在时,对这些事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过分,维持朝局稳定为重。没想到这老四,上来就揪着这些“细枝末节”不放!
“雍亲王!”索额图声音沉了下来,带着明显的不悦,“太子殿下离京前,将政务托付给我等,是望我等同心协力,稳定朝局,以安圣心与前线的太子殿下!如今殿下正在漠北与罗刹妖人浴血奋战,你我却在后方为这些鸡毛蒜皮的账目斤斤计较,若是传了出去,岂不令前线将士寒心?令天下人笑话?”
他直接搬出了太子和前线大局来压人,企图让胤禛知难而退。
若是从前的胤禛,或许就此隐忍了。但此刻,他怀中那枚龙纹玉佩仿佛散发着温热,父皇密信中“行伊尹霍光之事”的字句如同烙印般刻在他心头。他知道,这是太子二哥给他的考验,也是他必须抓住的机会!京城这潭水,必须搅动起来,让那些蠹虫无所遁形,才能真正稳固后方!
胤禛缓缓站起身,他身材不算高大,但此刻站直了身体,竟有一股渊渟岳峙的冷冽气势散发出来。他目光如两柄冰锥,直刺索额图:
“索相此言差矣!”
“太子殿下在前线浴血,为的是保我大清社稷,护我黎民安康!若我等在后方,连维系社稷、关乎黎民生死的河工银款都监管不力,任由硕鼠中饱,致使河防不固,漕运受阻,民生怨怼!那才是真正的令前线将士寒心!令天下人笑话!”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砸在寂静的暖阁中,连一旁看戏的明珠都收敛了笑容,坐直了身体。
索额图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硕鼠”二字,简直是当面打脸!
“胤禛!你放肆!”索额图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须发皆张,“你是在指责本相监管不力,纵容属下贪墨吗?!你可有证据?!”
“证据?”胤禛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森然的寒意,“本王既然敢问,自然不会是空穴来风。直隶青石采购,经手人是工部郎中保德,他是索相您的门生吧?山东那十五万两‘人力杂项’,最终落入了巡抚衙幕僚刘一守的私囊,而这位刘师爷,似乎与索相府上的二管家,是连襟?”
他每说一句,索额图的脸色就白一分。这些隐秘的联系,这老四是如何得知得如此清楚?!他一直在暗中调查?!
胤禛不等索额图反驳,继续道:“本王并非要即刻定谁的罪。只是觉得,此等关乎国计民生之款项,账目不清,疑点重重,若置之不理,恐伤国本。故,本王提议——”
他目光扫过脸色铁青的索额图和若有所思的明珠,一字一顿道:“即刻由宗人府会同都察院、户部,成立核查小组,重新审计去岁至今所有重大工程款项,尤其是河工、漕运、军需之项!凡有贪墨舞弊、中饱私囊者,无论涉及何人,官居何位,一律严惩不贷!以正朝纲,以安民心,以固太子殿下之后方!”
成立核查小组!宗人府、都察院、户部联合!这等于要将索额图乃至其他不少官员的灰色利益链条,放在阳光下暴晒!
“你……你……”索额图指着胤禛,气得浑身发抖,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反驳。胤禛站在了“整顿吏治、稳固后方”的道德制高点上,言辞凿凿,他若强行反对,岂不是坐实了自己心中有鬼?
明珠眼中精光一闪,立刻起身,拱手道:“雍亲王所言极是!太子殿下在前方舍生忘死,我等在后方绝不能拖后腿!肃清吏治,刻不容缓!老夫附议!”
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站队胤禛,趁机打击索额图。
索额图看着一唱一和的胤禛和明珠,胸口剧烈起伏,他知道,自己这次是被这看似不起眼的四阿哥,结结实实地将了一军!而且是在太子离京,自己权势最盛的时候!
好一个雍亲王!好一个胤禛!平日里不声不响,原来是一条蛰伏的毒蛇!
暖阁内的气氛,降至冰点。
胤禛面无表情地看着脸色变幻不定的索额图,心中一片冷然。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扳倒索额图这样的庞然大物绝非易事,但他既然走出了这一步,就绝不会回头。
京华之下的暗涌,因他这一剑,终于化为了滔天巨浪,朝着那位权倾朝野的索相,狠狠拍去!
而远在科布多的胤礽,在沉睡中微微蹙了蹙眉,仿佛感应到了京城那场因他而起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