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车驶离县城主干道,往十八弯村的方向开。
张震握着方向盘,眼角的余光总忍不住瞟向副驾的珍珠。
她怀里抱着小博美 “雪球”,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窗外,路边的白杨树、田埂里的庄稼飞快后退,却没在她眼里留下半点影子,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魂魄,只剩一具空壳。
“珍珠,你要是累了,就眯会儿,到了我叫你。” 张震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
珍珠 “嗯” 了一声,却没动,依旧望着窗外。
张震心里像堵着块石头,沉甸甸的。前两周还和他勾肩搭背喝酒的六六,笑着说要给珍珠一个盛大婚礼的六六,那个总爱跟他炫耀 “我家阿珍多能干” 的六六,怎么就突然没了?
他不敢想,也不愿想,可一看到珍珠落寞的样子,眼泪就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他赶紧转过头,假装揉眼睛,偷偷抹掉眼角的泪 —— 他是男人,不能在珍珠面前掉眼泪,得撑着。
车厢里静悄悄的,只有车轮碾过土路的 “咯吱” 声,还有 “雪球” 偶尔发出的温顺呜咽。
珍珠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又像塞满了东西。
一会儿是六六在宠物店给小狗梳毛的样子,一会儿是他在灵棚前的黑白照片,一会儿又是六安抢店时狰狞的脸。
这些画面像走马灯一样转个不停,让她头疼得厉害,却又清醒地知道,这不是梦,六六是真的走了。
“张震,” 她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六六走之前,说要下辈子跟我好好在一起。”
张震的手猛地攥紧方向盘,喉咙像被堵住,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这小子,向来重情…… 珍珠,你别太难过,以后有啥难处,尽管找我。”
珍珠没说话,只是把 “雪球” 抱得更紧了。
毛茸茸的狗毛蹭着她的脸,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却暖不了她冰冷的心。
车子驶进十八弯村时,村口的老槐树下,几个老人正坐着聊天。
看到张震的车,都好奇地望过来。
珍珠下意识地挺直脊背,理了理衣服 —— 她不想让村里人看到她狼狈的样子。
车子停在崔家院门口,张震把行李箱从后备箱拿下来:“珍珠,我就不进去了,还有点事。”
他其实是想找个地方喝酒,把心里的憋屈和悲痛都灌进肚子里,可他没说,怕让珍珠更难过。
珍珠点了点头:“谢谢你,张震,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跟我客气啥。” 张震摆了摆手,转身就往村外走,脚步匆匆,像是在逃避什么。
珍珠看着他的背影,知道他心里不好受,却也没力气再说什么,只能抱着 “雪球”,拎着行李箱,推开了崔家的院门。
院子里,崔母正在择菜,崔二平坐在屋檐下劈柴。
看到她回来,崔母赶紧放下手里的菜,迎上来:“珍珠,你可算回来了!孩子都问好几遍了。”
话音刚落,屋里就传来 “蹬蹬蹬” 的脚步声,团团和圆圆跑了出来,扑到珍珠怀里:“妈妈!你回来啦!六叔呢?他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珍珠抱着两个女儿,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她强撑着挤出一丝笑,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直到这时,她才真正意识到 —— 六六真的不在了。
那个总给孩子们买糖、陪她们撸狗、答应要当她们 “六叔爸爸” 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些一起规划的未来,一起许下的承诺,像一场盛大的美梦,如今梦醒了,只剩下满地破碎的碎片。
“妈妈,你怎么了?” 圆圆仰起头,看到珍珠通红的眼睛,担心地问。
珍珠再也撑不住了,抱着两个女儿,眼泪瞬间决堤。
崔母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出事了,赶紧把她拉进屋里,让崔二平看着孩子,自己则把珍珠搂进怀里:“孩子,别哭,有啥委屈跟妈说,妈给你做主。”
“妈……” 珍珠趴在崔母的怀里,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所有的坚强和防备瞬间崩塌,“六六他…… 他没了…… 回村路上翻车了,没救过来……”
她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说,从六六回村跟父母谈婚事,到翻车被送进医院,从手术室外的等待,到灵棚前的守望,再到六安抢店…… 所有的委屈、悲痛、无助,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崔母拍着她的背,眼泪也掉了下来:“苦命的孩子…… 咋就这么命苦啊……”
团团和圆圆站在旁边,似懂非懂地看着哭泣的妈妈和奶奶,眼圈也红了。
团团拉着珍珠的衣角,小声说:“妈妈,六叔是不是再也不回来了?”
珍珠哽咽着点了点头,说不出话。
她哭了很久,直到嗓子哑得发不出声音,眼泪也流干了,才慢慢止住。
崔母给她倒了杯温水,让她喝了润润嗓子,又给她盖了床被子,让她好好休息。
可珍珠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闭上眼睛,全是六六的影子,他笑着叫她 “阿珍”,笑着说要给她一个家,笑着给孩子们买糖…… 这些画面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疼得她翻来覆去。
第二天一早,崔母去叫她吃饭,发现她浑身滚烫,脸色苍白得像纸,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珍珠!珍珠你咋了?” 崔母赶紧摸了摸她的额头,吓得魂都快没了,“这么烫!二平!快!去叫村医!”
崔二平一听,赶紧往外跑。
村医来给珍珠量了体温,又摸了摸她的脉搏,摇了摇头:“是急火攻心,加上劳累过度,得好好养着,别再受刺激了。”
他开了些退烧药和消炎药,又叮嘱崔母,“让她多休息,吃点清淡的,别让她想太多。”
崔母点了点头,送走村医后,给珍珠喂了药,又守在床边,看着她昏睡的样子,心里满是心疼。
珍珠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天一夜,醒来时,窗外已经黑了。
“雪球” 趴在床边,看到她醒了,赶紧蹭了蹭她的手。
崔母坐在旁边,看到她睁开眼,赶紧问:“珍珠,感觉咋样?好点没?”
珍珠点了点头,声音依旧沙哑:“妈,我没事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崔母松了口气,给她端来一碗小米粥,“趁热喝点,补补身子。”
珍珠接过碗,慢慢喝着。
小米粥很暖,顺着喉咙滑下去,暖了胃,却暖不了她的心。
她知道,这场病,是为六六哭的,也是为那段短暂却刻骨铭心的感情哭的。
哭过之后,日子还要继续,她还有三个孩子要照顾,不能一直沉浸在悲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