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风卷着桂花香,钻进县城“永福酒店”的后门,裹着后厨飘来的糖醋排骨香,在走廊里酿出股甜暖的气。
靳圆圆蹲在员工休息室的小桌前,正给最后一位员工检查牙齿,指尖捏着小巧的口镜,动作轻得像怕碰碎琉璃:“王姐,这颗智齿有点发炎,我给你开点漱口水,记得别吃太辣的,酒店后厨的辣椒先忍忍。”
王姐吐掉嘴里的清水,接过漱口水时笑出了眼角纹:“还是圆圆你细心,比县医院的牙医还周到。对了,李深少爷又在门口等你了,手里还拎着你爱吃的糖炒栗子呢。”圆圆闻言,耳尖悄悄泛红,收拾器械的动作慢了半拍——这样的等待,已经成了她近半年来的日常。
二十一岁的靳圆圆,在永福酒店做“驻店牙医”已经一年了。
去年她从卫校口腔专业毕业,正愁找不到工作,李深的爸爸李永福就找上门来,说酒店员工多,常有牙口问题,想请她来做专职牙医,还特意腾出间休息室改造成临时诊室,器械药品一应俱全。
后来她才知道,这是李深特意跟父亲提的——他记得圆圆毕业时的迷茫,更记得她聊起口腔知识时眼里的光。
走出休息室时,果然看见李深靠在酒店门口的香樟树下,穿着件米白色的休闲西装,手里拎着个牛皮纸袋子,袋子上印着“老周家糖炒栗子”的字样。
夕阳的光透过香樟叶的缝隙洒下来,在他肩头缀着点点金斑,看见圆圆出来,他立刻直起身,眼里的光像被点燃的烛火:“忙完了?栗子刚炒好,还热着呢。”
圆圆走过去,接过袋子时指尖碰到他的手,带着点凉意——他应该等了很久,栗子的热气都没暖热他的手。“你不用每次都等我,我自己回去就行。”她低头剥着栗子,壳上的绒毛沾在指尖,“酒店刚接手,你不是很忙吗?”
李深是三个月前开始接管永福酒店的。
李永福年纪大了,想退居二线,就把酒店交给了刚从酒店管理专业毕业的儿子。
起初还有老员工不服气,觉得这位“少爷”从小养尊处优,不懂经营。
可李深用了三个月就站稳了脚跟:优化后厨菜品,推出适合老人小孩的清淡套餐;给员工涨了底薪,还设立了“全勤奖”;甚至亲自跟着采购去市场挑菜,把食材成本压下去的同时,保证了品质。
“再忙也得等你啊。”李深跟着她往神安村的方向走,脚步刻意放慢,跟她保持着半臂距离,“今天去市场,看见有卖糖炒栗子的,就想起你上次说小时候你妈带你赶集,最爱的就是这个。”他顿了顿,补充道,“我让老板少放了糖,你说吃太甜对牙齿不好。”
圆圆剥栗子的手顿了顿,心里泛起阵柔软的痒。
她想起去年冬天,她给李深检查牙齿,发现他有龋齿,就絮絮叨叨跟他讲了半小时护牙知识,没想到他竟全记在了心里。
还有她来例假时,他会悄悄在她诊室的保温杯里灌上红糖姜茶;她熬夜整理员工口腔档案,他会默默在旁边放一杯温牛奶和一份三明治;甚至她随口提过妹妹团团喜欢吃酒店的桂花糕,他就每周让后厨做两盒,让她带给团团。
这些细碎的温暖,像初秋的阳光,不炽烈却足够暖人。
可圆圆总有些犹豫——她是单亲家庭的孩子,妈妈带着三个孩子吃苦长大,而李深是酒店老板的儿子,家境优渥,两人之间像隔着条看不见的河,她怕这份好只是一时兴起,更怕自己配不上他。
走到村口的老槐树下时,李深突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摸出个小盒子,递到圆圆面前。
盒子是深红色的,雕着精致的缠枝莲纹,看着有些年头了。
“这是我奶奶留给我妈妈的,我妈妈说,要给我未来的妻子。”他的声音有些发颤,指尖捏着盒子的边缘,指节泛白,“圆圆,我知道我以前有点少爷脾气,可自从遇见你,我想变得更好。我不想只做等你下班的人,我想做跟你一起过日子的人。”
圆圆手里的栗子袋“啪嗒”掉在地上,栗子滚了一地,沾着泥土和槐花香。
她愣愣地看着李深,眼眶突然就红了——她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穿着花衬衫,带着群朋友在酒店大堂打闹,被李永福骂了一顿;想起他为了学经营,每天泡在酒店后厨和前台,跟着老员工学记账、学接待,手上磨出了茧子;想起他听说她妈妈珍珠腰不好,特意托人从省城买了个按摩仪,还借口是酒店员工福利让她带回家。
“我……我配不上你。”圆圆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哽咽,“我家条件不好,我怕……”
“没有配不上。”李深上前一步,轻轻握住她的手,他的手很大,能把她的手完全裹住,“我喜欢的是你细心的样子,是你给员工看牙时认真的样子。我妈妈也是普通人家的女儿,我爸爸当年也是白手起家,我们家不看重这些。圆圆,嫁给我,好不好?”
夕阳的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满地的栗子和槐花瓣上。
圆圆看着李深眼里的真诚,想起妈妈说的“找男人,要看他对你的心意,看他是不是愿意为你改变”,终于点了点头,眼泪掉下来,砸在他的手背上,烫得他心里发颤。
李深立刻打开盒子,里面是枚银戒指,样式很简单,却被磨得发亮,他小心翼翼地戴在圆圆的无名指上,大小刚好合适。
消息传到珍珠耳朵里时,她正在给团团的孩子做小棉袄。
针线顿在半空,她抬头看向窗外——院子里的菊花正开得旺,黄的、白的,像铺了层花毯。
雪松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张纸,笑着说:“妈,李深他爸要请我们吃饭,说要商量圆圆和李深的事。”珍珠放下针线,抹了把眼角的泪,笑着说:“好,好啊,我们圆圆也有好归宿了。”
吃饭的地点定在永福酒店的包间里。
李永福穿着件灰色的中山装,看着很精神,不停给珍珠夹菜:“珍珠姐,我知道你们家不容易,圆圆这孩子懂事,我很喜欢。李深能娶到她,是他的福气。”
珍珠连忙道谢:“李老板,是我们家圆圆高攀了。”
“什么高攀不高攀的。”李永福摆了摆手,看向圆圆,“圆圆啊,我知道你学的是口腔专业,一直想开家自己的诊所。我已经在县城最繁华的那条街看好了门面,装修和器械我都包了,就当是我给你的嫁妆。你放心,我不是要干涉你,只是想让你能做自己喜欢的事。”
圆圆愣在原地,手里的筷子都掉在了桌上。
李深握住她的手,轻声说:“这是我跟爸爸商量好的,你的梦想,我们一起实现。”珍珠看着眼前的一切,眼泪又掉了下来——她想起当年带着孩子们颠沛流离的日子,从来不敢想,二女儿能得到这样的重视,能有机会追逐自己的梦想。
筹备诊所的日子,是忙碌却甜蜜的。
李深每天早上先去酒店处理事务,中午就赶去诊所盯着装修,下午再回酒店,晚上还要陪圆圆去挑选器械。
装修风格是圆圆定的,浅粉色的墙面,白色的橱柜,窗户边摆着几盆绿萝,阳光照进来时,整个诊所都显得暖洋洋的。李深知道她喜欢安静,特意在诊所后面隔出间休息室,还装了台空调,怕她夏天太热。
挑选牙椅的时候,圆圆纠结了很久。
进口的牙椅舒服,但价格太贵;国产的便宜,却怕坐着不舒服。
李深看出了她的心思,直接跟经销商定了进口的:“咱们的诊所要做就做最好的,不能让病人受委屈。”圆圆想说什么,却被他按住肩膀:“听我的,你的技术配得上最好的器械。”
诊所的招牌是李深亲自设计的,用木质材料做的,刻着“圆圆口腔诊所”五个字,字体圆润,旁边还刻了颗小小的牙齿图案,可爱又醒目。
挂招牌那天,团团和雪松都来了,田烁抱着圆圆的腿,仰着小脸说:“二姨,以后我牙齿疼就来找你!”圆圆笑着捏了捏他的脸:“好啊,二姨给你打折。”
诊所开业那天,天刚蒙蒙亮,李深就带着酒店的员工来帮忙了。
门口摆着两盆发财树,是李永福特意从省城买来的,红绸扎着,显得格外喜庆。
附近的居民听说新开了口腔诊所,都来凑热闹,看见圆圆是永福酒店出来的牙医,纷纷说:“是那个给员工看牙的小姑娘啊,技术好,我们信得过!”
开业仪式很简单,李永福讲了几句话,无非是祝诊所生意兴隆,让圆圆好好为大家服务。
轮到圆圆说话时,她看着台下的李深,看着旁边的妈妈和弟弟妹妹,声音有些发颤:“谢谢大家的支持,我会用心对待每一位病人,不辜负大家的信任。”话音刚落,就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李深看着她,眼里满是骄傲,像在看自己的英雄。
诊所开业后,生意一直很好。
圆圆技术好,收费合理,还对老人和小孩特别有耐心,没多久就打响了名气。
每天来就诊的人排着队,她常常忙到中午都吃不上饭。
李深怕她累着,每天中午都从酒店后厨做好饭菜送过来,看着她吃完才离开。有时候晚上她要加班,李深就坐在休息室里看书,等她忙完一起回家。
有一次,一个小孩因为牙疼哭闹不止,家长急得满头大汗。
圆圆没有不耐烦,而是从抽屉里拿出个小玩具,蹲在地上跟小孩玩了起来,还给他讲牙齿的小故事。等小孩放松了,她才趁机检查牙齿,动作飞快又轻柔。小孩的家长感动得不行,非要给她塞红包,被她婉拒了:“这是我应该做的,孩子不疼了比什么都强。”
这件事很快就在县城传开了,大家都说“圆圆口腔诊所”的医生不仅技术好,心更好。李深听说后,特意买了束向日葵送给她:“我就知道你最棒了。”圆圆抱着向日葵,闻着花香,看着眼前的男人,心里满是幸福——她有了自己喜欢的事业,有了疼她爱她的人,还有什么比这更圆满的呢?
李深接管酒店后,也做得风生水起。
他推出了“家庭套餐”,周末很多家庭来聚餐;还跟旅行社合作,接待外地游客,酒店的生意比以前更红火了。但不管多忙,他每天都会抽时间去诊所看看圆圆,有时候只是给她送杯温水,陪她聊几句,就觉得心里踏实。
初冬的一天,圆圆下班回家,发现诊所的灯还亮着。
她推开门,看见李深站在诊所中央,手里拿着个蛋糕,上面插着“开业大吉”的蜡烛。
“今天是诊所开业三个月的纪念日,我特意订了蛋糕。”他走过来,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圆圆,谢谢你,让我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幸福。”
圆圆转过身,靠在他的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他为了她,已经很少抽烟了,只有在谈生意时才会抽一根。“应该是我谢谢你,”她抬头看着他,眼里满是爱意,“谢谢你支持我的梦想,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蜡烛的光映着两人的脸,诊所的浅粉色墙面被染得暖暖的。
李深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声音温柔得像初冬的阳光:“我们以后会有更多的纪念日,会有属于我们的家,会有可爱的孩子。圆圆,我会用一辈子爱你,守护你。”
窗外的雪悄悄下了起来,落在诊所的窗户上,像铺了层白纱。屋里的蛋糕香混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酿出股幸福的甜。圆圆知道,这场相遇,是她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她有了自己的事业,有了爱她的人,还有疼她的家人,这些温暖的力量,会支撑着她,在未来的日子里,继续做那个温柔而坚定的牙医,做那个幸福的妻子。
而珍珠看着圆圆和李深的幸福,看着雪松越来越开朗,看着团团的孩子一天天长大,终于彻底放下了心。
她的孩子们,都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都活成了她曾经期望的样子。
那个曾经在雪夜里带着孩子逃离的女人,如今终于可以在温暖的灯光下,安心地织着毛衣,听着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享受着迟来的幸福。
春节的时候,一家人聚在永福酒店的大包间里。
团团抱着孩子,田森在旁边给孩子喂饭;雪松和林墨坐在一起,聊着学习上的事,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圆圆和李深忙着给大家添菜,眼里的爱意藏都藏不住。李永福和珍珠坐在主位上,看着眼前的一切,笑得合不拢嘴。
窗外的烟花在空中炸开,绚烂的光映在每个人的脸上。
珍珠举起酒杯,声音带着哽咽却无比坚定:“谢谢大家,谢谢命运让我们一家人能这样团圆。以后的日子,我们都要好好的,都要幸福。”
所有人都举起酒杯,碰在一起的声音清脆而响亮,像幸福的钟声,在新年的夜空里久久回荡。
圆圆看着身边的李深,看着对面的家人,心里满是感激——感激生命中的每一次相遇,感激那些不期而遇的温暖,更感激自己,终于勇敢地抓住了属于自己的幸福。
夜深人静时,李深牵着圆圆的手走在回家的路上。
雪已经停了,月亮挂在天上,清辉洒在地上,像铺了层银霜。“明年这个时候,我们就结婚好不好?”李深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圆圆点了点头,踮起脚尖吻了吻他的脸颊:“好,我等你娶我。”
两人的影子在雪地上依偎着,越拉越长。远处的诊所还亮着一盏灯,像颗温暖的星,照亮了他们回家的路,也照亮了他们充满希望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