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暄了几句,王熙凤到底是性子急,又自恃身份,便笑着直接问道:“环兄弟今儿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可是你姨娘那边缺了什么短了什么?”
她猜测多半是赵姨娘又闹了什么幺蛾子,让她儿子来自己这求情或要东西。
“嫂子误会了,”贾环轻轻放下茶盏,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显得格外诚恳,“并非姨娘有事。是弟弟自己……有件事想跟嫂子禀报,也顺便谢谢嫂子。”
“哦?你的事?还谢我?”王熙凤兴趣更浓,身子微微前倾,“不妨说来听听。”
“是这样的,”贾环声音平稳,“前些日子,弟弟托朋友帮忙,在外头与人合股,盘下了一间酒楼,取名‘醉归楼’。侥幸经营得还过得去。”
王熙凤听后心中猛地一震!开酒楼?眼前这半大的小子的贾环?
就凭他和他那个赵姨娘?
他们本钱从哪儿来?人脉又从哪儿来?
她脸上惊讶的表情半真半假:“哎呀!这可是大喜事!我环兄弟真是出息了!不声不响竟做起了这般大的营生!嫂子竟一点不知道!”
她嘴上夸着,脑子却飞快转动,怀疑贾环是不是攀上了什么不寻常的关系,或是走了什么偏门邪道,还是他给自己这胡扯八道呢。
“嫂子过奖了,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糊赚个零花罢了。”
贾环语气谦逊,随即话锋自然一转,“弟弟今日来,一是给嫂子报个喜,让嫂子也高兴高兴;这二来嘛……更是真心实意来谢嫂子的。”
“偶?谢我什么?”王熙凤笑吟吟地问,心中警惕却未放松。
贾环正色道:“这么多年,嫂嫂为了咱们府里这些兄弟姊妹,为了整个荣国府操碎了心,付出的辛苦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再加上平日里嫂嫂待我多有照拂,也时常体恤关照。如今我能有这一点小小的成就,全靠嫂嫂的荫庇。这份情分,我时时刻刻都记在心里,不曾忘记。”
这番话,既捧了王熙凤的地位和功劳,又巧妙地将过去可能存在的忽视或冷遇淡化,给了对方十足的面子和台阶。
王熙凤听着,心里倒是舒坦了不少。不管贾环这话是真是假,听着倒是受用。
她笑道:“瞧你这话说的,咱们是一家子骨肉,照应你是应当的。你能有这份心,嫂子就高兴。你那酒楼既然开着,那就好好经营便是。”
见气氛烘托到位,贾环也不再犹豫,从袖中取出一个早已备好的、不甚起眼的青色锦囊,双手奉上:“嫂子,这是弟弟那酒楼头一个月的一点微薄进益,特意留出来孝敬嫂子的。虽然数目不大,还望嫂子千万别嫌弃,务必一定收下。权当是弟弟一点小小的心意,谢您多年看顾之情。日后若酒楼还能赚些,弟弟定当时常来孝敬。”
王熙凤不慌不忙的接过锦囊,入手沉甸甸,她不动声色地用手指一捻,便知里面是银票,厚度摸着约有五六张,估摸是五百两上下。
五百两银子,对她来说不算巨款,但……出自贾环之手,这就截然不同了!
她能不知道这位环三爷月例银子才二两?
他怎么可能随手拿出五百两“孝敬”自己?
莫非他那酒楼是金子做的吗?
还是说……他背后真有高人,或者这门生意利润惊人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她心中的惊疑如同沸水翻腾,看向贾环的目光里探究之意更浓。
但这送上门来的实实在在的好处,她是没有往外推的道理。
她脸上笑容越发的灿烂真切起来,将锦囊顺手递给身旁的平儿,口中道:“环兄弟你这真是太见外了!都是一家人怎么如此客气。既然是你的一片孝心,那嫂子我便厚颜收下了。往后你要是在府里缺了什么?需要点什么?,尽管找嫂子来说。”
“既然有嫂子这句话,弟弟就放心了!往后在府里还需要嫂嫂您多加指点、帮扶呢?”贾环要的就是这个承诺和态度。
目的达到后,他便不再多留,又说了几句“嫂子费心”、“弟弟告退”的客气话,便起身告辞。
王熙凤望着贾环的身影消失在垂花门外,嘴角那点亲热的笑意倏然敛去,转头看向一旁捧着锦囊的平儿,语气里带着几分探究的冷意:“你看到了没有?这小子,倒是越来越会来事了,谁知道他背地里在搞什么鬼。”
平儿会意,连忙将那只青色锦囊双手递了上去。
王熙凤接过,指尖捻着锦囊边缘的暗纹,指尖微微用力,便将袋口扯了开来。
五张簇新的一百两银票滑落在掌心,明晃晃的票面映得她眼底掠过一丝真切的惊讶——她虽早已猜到是五张银票,可真见到这五百两白花花的银票,还是忍不住心头一跳。
“哼,这小子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还是真攀上了什么贵人?”她掂了掂手中的银票,声音压得极低,眼底却是一片精明的算计,“往日里瞧着蔫蔫儿的,闷不吭声,倒藏着这么大的手笔。看来往后啊,对这环三爷,可得多留一份心了。”
平儿在一旁附和着点头,语气里也带着几分感慨:“可不是嘛。您瞧瞧,环三爷如今是真和从前不一样了。往日里见了谁都低着头躲着走,今儿个说话行事,那股子沉稳劲儿,竟半点不见从前的畏缩了。”
从王熙凤院子出来,没走多远,便在穿堂处迎面撞上了刚从外头回来的贾琏。
脚步虚浮,脸上带着宿醉未醒又意犹未尽的神情。
“琏二哥!”贾环主动迎上,笑着招呼。
贾琏眯着眼辨认了一下:“嗬,是环兄弟啊!从你二嫂子那儿出来?”他语气有些漫不经心。
“是呀,我正想找二哥呢,”贾环笑容不变,语气热络,“弟弟前些时不是开了个小酒楼么?这不一直想着请二哥过去尝尝鲜,给弟弟掌掌眼,总没寻着机会。今儿巧了,二哥若得空,不如现在就去坐坐?新来了好酒,还有西域的烤羊法子,味道很是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