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身坐起,整理了一下衣袍,“小雀,二姐姐她们诗社设在哪儿?”
“好像……在沁芳亭那边。” 小雀见自家爷改了主意,连忙答道。
贾环不再多言,径自出了门。
沁芳亭畔,流水潺潺,花木扶疏,确是个雅致所在。
亭内已聚集了好些人,除了发起人探春,还有宝玉、黛玉、宝钗、迎春、惜春,并几个丫鬟如袭人、紫鹃等在一旁伺候。
众人正说笑间,忽见贾环施施然走来,气氛顿时微妙地一静。
探春最先反应过来,笑着起身招呼:“环弟你来了!快请进来,我们正说要派人再去请你呢。”
贾环含笑见礼:“二姐姐相邀,我岂敢有不来之理?只是我学识粗陋,怕扰了各位姐妹的兴致。”
他目光掠过坐在正中、面色瞬间有些不自然的贾宝玉。
贾宝玉本就因前前几日家宴和父亲夸赞贾环之事,心里存着疙瘩,此刻见贾环不请自来,语气还带着若有似无的刺,那股子别扭劲儿立刻上来了。
他冷哼一声,别过了脸去,手中把玩着扇坠,不阴不阳地道:“咱们这是诗社,是以诗会友。环弟…你…是诗社的成员么?就来瞎凑热闹?”
这话说得极不客气,亭内的空气瞬间一凝。
黛玉微微蹙眉,宝钗神色如常,只端起茶杯轻抿。
贾环本不想理他这妈宝男,只是他戳戳逼人,他听到后面色如常,反而大气的笑了笑,然后才慢悠悠地道:“哦?听宝二哥的意思,这诗社是只有你能加入,我却不能?是凭你诗作得好呢,还是凭……别的什么?”
他故意顿住,目光在贾宝玉瞬间涨红的脸上转了转。
端午宴上贾环诗碾压宝玉,昨日贾政又请贾环过去作诗,得到了清客们和贾政的大加赞赏之事,又早已在府内传开,成了私下里众人的谈资。
贾环此刻虽未点破,但“诗作得好”这四个字,配上他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简直比直接打脸还让贾宝玉难堪。
“你…你…!” 贾宝玉瞬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转回头,气得声音都变了调,“你不过侥幸做了几首歪诗,有什么可得意的?你这陋儒,除了会做几首歪诗,还会干什么?”
眼见两人针尖对麦芒,贾探春连忙打圆场:“宝二哥,环三弟,快都少说几句吧!咱们姊妹兄弟聚在一处,原是为了陶冶性情,切磋诗文,何必又争这些闲气?环弟既有诗才,今日来了便是社友,正好咱们大家一同品评。”
黛玉也轻轻拉了拉宝玉的衣袖,低声道:“何苦来着?没的让人看了笑话去。”
此刻的贾宝玉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去,反而觉得连林黛玉都不站在自己这边了。
顿时更是的恼火,便冲着贾环猴道:“谁跟他是兄弟!你若真有本事,别光逞口舌之利!有能耐,咱们比比别的!”
“比别的?比什么” 贾环眉梢一挑,来了兴趣,“好啊,宝二哥想比什么?”
他语气轻松,带着一种“随你点,我奉陪”的笃定,更激起了贾宝玉的好胜心。
“就比……比看谁更有才艺!” 贾宝玉梗着脖子,“你不是自诩有才吗?光会作诗算什么?有别的本事,亮出来给大家瞧瞧!”
贾环心中暗笑,我他妈的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有才了,这贾宝玉对他都用上了激将法,甚是无奈。
他故作沉吟:“嗯……才艺啊。宝二哥说的是,除了读书作诗,确实也该有些别的雅趣。不知宝二哥擅长何种才艺?小弟或许也能勉强附和一。”
他这是反将一军,把皮球踢了回去。
贾宝玉一愣,他平日最厌经济文章,所好无非是厮混内帏、淘漉胭脂、读些杂书,真要说能拿到台面上比试的“才艺”还真没什么才艺,除了……除了会摆弄那些女儿家的东西,一时竟真想不出什么。
他张了张嘴,一时没好意思说出口来,脸色憋得通红。
而旁边惜春看贾宝玉被憋的满脸通红,心里也是替他着急。
因为惜春年纪尚小,不明就里,便说道:“宝二哥,你平时不是最爱弄那些花粉、胭脂膏子么?还给我们做过呢,这算不算才艺?”
“噗嗤——一声” 不知是谁没忍不住笑出了声,又赶紧憋了回去。
此时的黛玉以袖掩面,肩膀轻微颤抖。
宝钗眼中也掠过一丝无奈的笑意。探春更是尴尬,瞪了惜春一眼。
只见此刻的贾宝玉的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当着这么多姐妹的面,尤其是林黛玉、薛宝钗面前,被贾环那个庶子给逼成这副模样,简直羞愤欲死。
可他的大话已经出口,此刻的他真是骑虎难下,也只好硬着头皮道:“弄……弄胭脂怎么了?那也是学问!也算是才艺,你……你会什么?”
贾环看着贾宝玉这副窘迫模样,心中那点原主记忆而残存的郁气都散了不少。
看着贾宝玉此刻的窘态,他不再紧逼,反而顺水推舟,点了点头,一脸认真的样子:“原来宝二哥精于此道,失敬失敬。至于我么……”
他微微一顿,脑中快速闪过前世的片段——喧嚣酒吧里闪烁的灯光,手中粗糙的吉他触感,那些肆意挥洒汗水与情绪的歌声……那是他灰暗人生里为数不多的、属于自己的光芒。
“我闲暇时,倒喜欢胡乱哼唱几句俚曲小调,聊以自娱。” 贾环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自信。
“唱歌?” 贾宝玉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嗤笑道,“我当是什么了不得的才艺!不过是下九流的戏子勾当,这你也配拿来比试?” 他终于看到了贬低贾环的机会,便立马口不择言起来。
这话却让在座的黛玉、宝钗、探春等人微微蹙眉。
唱曲虽非大家闺秀必修,但也算一种雅趣,宝玉这话未免偏激失礼,有失公允。
贾环见状不怒反笑:“哦?原来在宝二哥眼里,唱曲便是下九流。却不知‘弄胭脂’……又是哪一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