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尖锐的风声里,裹挟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与陈旧血腥混合的诡异气息,精准地钻入每个人的鼻腔。
沈清棠的意识在剧痛中沉浮,那股源自血脉深处的灼热感,仿佛要将她的五脏六腑都焚烧殆尽。
皮肤下似有熔岩奔涌,每一次心跳都像铁锤砸在胸腔,滚烫、撕裂、无法喘息。
一只金色的凤凰虚影在她背后若隐若现,发出无声的哀鸣,每一次挣扎都让她身体的颤抖愈发剧烈。那虚影羽毛根根分明,金光流转间竟泛起琉璃般的质感,如同远古壁画中走出的神只。
可它每振翅一次,沈清棠便如遭雷击,指尖痉挛,指甲缝渗出血珠,在月光下泛着微弱的红芒。
黑袍祭司手中的青铜铃铛摇晃得愈发急促,古老而沙哑的音节从他唇间吐出,如同催命的魔咒:“以血祭魂,以魂净世……”铃声刺耳,带着金属摩擦颅骨的颤栗感,空气中浮现出细密的血雾,凝成符文,缓缓向沈清棠头顶压落。
“轰!”
一声巨响,屋顶的琉璃瓦伴随着木屑轰然炸开,一道燃烧着赤色烈焰的身影从天而降,月光与火光交织,将他魁梧的身躯映照得如同天神下凡。
碎瓦簌簌落下,火星四溅,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吹乱了沈清棠额前湿透的发丝,也带来了久违的、属于人间烟火的气息。
那人看也不看跪地的沈清棠,一记挟着滚滚热浪的火拳,直奔祭司面门。
空气被压缩成爆鸣,拳风所过之处,地面砖石寸寸龟裂,焦黑如炭。
“龙组一级通缉犯,黑袍!束手就擒!”来人声如洪钟,正是楚歌。
祭司阴冷地笑了一声,面对这雷霆一击,不闪不避。
他那宽大的黑袍猛然张开,如同一面黑色的幕布,幕布之后,一道身影被他猛地推了出来,挡在拳风之前。
是沈父!
沈清棠的瞳孔骤然收缩,眼睁睁看着父亲用那双毫无神采的眼睛迎向楚歌的火焰。
她想喊,喉咙却像被烧红的铁钳夹住,只发出嘶哑的呜咽。
那一瞬,她甚至能闻到皮肉即将焦糊的腥气。
楚歌脸色剧变,硬生生在半空中扭转拳势,灼热的拳风擦着沈父的肩膀掠过,将后方的梁柱轰出一个焦黑的大洞,木屑与火星如雨纷飞。
掌心余温尚存,却被冷汗浸透。
就这么一瞬间的迟滞,祭司的身影已如鬼魅般融入墙角的阴影,几个闪烁便消失在了通往暗巷的秘道中。
黑暗深处,铃声渐远,带着令人作呕的低笑。
沈父则像个断了线的木偶,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后脑磕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
沈清棠扑过去扶他,触手冰凉,脉搏微弱如游丝。
“小姐!”一个娇小的身影从屏风后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是沈清棠的贴身丫鬟小雀。
她扶住摇摇欲坠的沈清棠,飞快地将一张揉得发皱的纸条塞进她滚烫的手心,“川哥说,情况不对就喝汤,能解毒!”
纸条上墨迹未干,还带着厨房灶台的油渍气味。
沈清棠攥紧它,踉跄起身,夜露打湿裙角,寒意顺着小腿爬升。
脑海中只剩那句话:“川哥说……能解毒。”她不知道这位总爱嬉皮笑脸的大厨是谁派来的援兵
街灯昏黄,她的身影穿过雨巷,身后仿佛仍有黑袍祭司低语的回响。
雨水混着泪水滑落,舌尖泛起铁锈味——那是体内血脉反噬的征兆。
凌晨时分的川味小馆后厨,与沈府的阴森截然不同,这里充满了辣椒与香料爆炒后的烟火气。
锅底残留的豆瓣酱在余烬中滋滋作响,空气中浮动着花椒的麻香与牛油的厚重。
林川正小心翼翼地用一根银针,从自己的指尖逼出一滴殷红中透着淡淡金丝的血液。
针尖微颤,血珠悬垂,如同一颗活着的宝石,正是他血脉中独有的“共生之茧”的精华。
那血珠落入锅中,没有溅起一丝涟漪,却瞬间让整锅汤的表面流转起一层肉眼可见的金色光晕,浓郁的香气仿佛被赋予了灵魂,变得更加醇厚霸道。辛辣中透出一丝甜润,像是童年灶台边母亲煨汤的记忆。
“啧啧,你这汤里加的是金子吗?一碗卖两千八,比协和的特供营养液都贵十倍。”一个清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林夏穿着一身干练的职业装,斜倚在门框上,眼神里带着三分讥诮七分无奈。
林川头也不抬,用汤勺轻轻搅动,那金光便如同听话的鱼群,在汤中盘旋。
他舀起一勺,递到林夏嘴边,脸上挂着懒洋洋的笑:“尝尝,是不是有初恋的味道?”
林夏嫌弃地皱了皱眉,但还是拗不过他,张嘴喝了一小口。
辛辣与鲜香瞬间在味蕾炸开,一股奇异的暖流顺着喉咙涌入四肢百骸,指尖微微发麻,仿佛有电流窜过。
下一秒,她那万年冰封的脸上竟浮起一抹不正常的红晕,耳尖微烫。
“你……你在汤里放了什么春药?”
“哈哈哈,”林川放声大笑,“这叫‘神裔血引’,专治各种装高冷。它能激发潜藏在血脉里的最真实的情绪。”
话音未落,厨房的门被猛地推开,沈清棠踉跄着冲了进来。
她全身的皮肤都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像是刚从蒸笼里出来,呼吸急促,双眼迷离,手中紧紧攥着的那枚凤凰宝石正发出越来越急促的嗡鸣。那声音低频震动,连灶台上的瓷碗都在轻颤。
林川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一步上前扶住她,沉声道:“坐下。”
他将沈清棠按在椅子上,端过那碗汤,舀了一勺,不容分说地喂进她嘴里。
滚烫的汤汁入口,沈清棠浑身一震,那股在体内横冲直撞的灼热感仿佛遇到了克星,竟被一股温润的力量缓缓包裹、安抚,如同沙漠旅人饮下甘泉。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随着汤汁下肚,一缕金色的凤凰虚影竟从沈清棠体内溢出,不再狂躁,而是投影在了汤碗的液面上。
那虚影栩栩如生,羽翼舒展,它低头看了看碗里的汤,随即竟对着林川,缓缓地点了点头。光影交错间,仿佛有低语在空气中回荡:“吾主……归位。”
数小时后,阳光刺破云层,照在凤凰珠宝旗舰店鎏金招牌上。
沈清棠坐在轮椅中,脸色尚未完全恢复。
林川蹲在她身旁,保温桶搁在膝头,里面还剩半碗泛着微光的红汤。
“别担心,”他轻声道,“只要它还认你,就不会被人夺走。”
就在这时,主持人高声宣布捐赠仪式开始。
正午的聚光灯下,面容呆滞的沈父站在台上,用一种毫无感情的语调宣布,将沈家的传世之宝,“凤凰宝石”,无偿捐赠给一个名为“黑巢”的慈善基金会。
台下一片哗然。
人群的角落里,一个戴着兜帽的身影悄然抬手,袖中的青铜铃铛即将再次响起。
“等一下!”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全场的嘈杂。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林川拎着保温桶,穿着一身沾着油点的厨师围裙,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他径直走到台前,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对着台上茫然的沈父大声宣布:“沈叔,这宝石你可不能乱送。这玩意儿,是我媳妇儿的,戴在她身上才好看。”
全场死寂。
“媳妇儿?”所有人的目光在林川和面色绯红的沈清棠之间来回扫视。
隐在人群中的祭司眼神一寒,杀机毕露。
林川却像是没看见,他拧开保温桶的盖子,一股混合着霸道辣意与奇异馨香的热气冲天而起。
就在这一刹那,一只小巧的凤凰虚影竟在汤气里展翅翱翔,金光缭绕,宛如活物。
嗡——
台上展示柜里的凤凰宝石发出一声高亢的鸣音,仿佛受到了某种致命的吸引,瞬间化作一道流光,从防弹玻璃中穿透而出!
它没有飞向沈清棠,也没有飞向祭司,而是在全场惊骇的目光中,围绕着林川飞了整整三圈,最后“啪”的一声,不偏不倚地嵌入了他那洗得发白的围裙胸口处的一块方形补丁上。
那补丁边缘泛起古老符文,金光一闪即逝——神器认主!
那块平平无奇的补丁,竟是一处封印!
“你竟敢亵渎神物!”祭司怒吼着从人群中扑出,干枯的手爪直取林川胸口的宝石。
林川看都没看他,只是反手一脚,精准地踹在他的肚子上。
祭司如同断线的风筝,惨叫着飞了出去,“噗通”一声,掉进了旁边用于装饰的巨型热带鱼缸里。
水花四溅,锦鲤惊散。
“你家那个神,爱吃酸菜鱼不?”林川低头闻了闻汤,一脸认真地问。
当最后一缕夕阳沉入楼宇之间,林川独自踏上通往七贤街的石阶。
他手中仍提着那个旧保温桶,汤已冷却,可那抹金色余晖,似乎仍在缓缓流转。
老卜早已等候多时,抬头望着紊乱的星轨,叹息道:“星轨紊乱,杀机四伏。那丫头体内的‘涅盘之核’已经开始躁动,若不及时压制,七日之内,必将引火**,神仙难救。”
林川蹲在一旁的石阶上,正满不在乎地啃着鸡翅,闻言含糊不清地说道:“小问题,那我再给她炖锅汤。”
“没用的,”老卜摇了摇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凝重,“此汤已近大成,但还缺一味最重要的药引——凤凰之泪。而且,必须是凤凰血脉的拥有者,为你,或者为这件事,流下的第一滴真心之泪。”
林川啃鸡翅的动作停住了。
他顺着老卜的视线望向远处,只见七贤街尽头的钟楼广场上,沈清棠独自一人站在那里,仰头望着漫天星辰。
她想着自己被操控的父亲,想着自己无力的处境,想着那个突然闯入她生命中的神秘男人,一滴晶莹的泪珠,终于承受不住重量,从眼角悄然滑落。
林川的右眼瞳孔,在那一瞬间闪过一抹极淡的灰色光芒,精准地捕捉并记下了那滴泪滑落的轨迹与其中蕴含的复杂情感。
黎明,横跨翡翠河的跨江大桥上。
“还差最后一点火候。”林川站在桥头,望着东方渐白的天际,“只差那一滴真心之泪。”
一辆黑色的宾利慕尚被强行拦停。
林川靠在车头,挡住了叶知夏的去路。
车窗降下,露出叶知夏那张冷若冰霜的脸。“让开。”
“总裁,借你一样东西。”林川说。
“我有什么是你看得上的?”叶知夏冷笑。
“你的眼泪。”
叶知夏的眼神变得像刀一样锋利:“你觉得可能吗?你又算什么东西,值得我为你流泪?”
林川没有争辩,只是掏出手机,点开了一段视频。
屏幕上,正是昨夜沈清棠在钟楼下仰望星空,悄然落泪的画面。
镜头拉近,还能听见她低声呢喃:“我不想失去爸爸……我不能再逃了……”
叶知夏死死盯着屏幕,脸上的冰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瓦解。
她想起了医院里那个昏迷的男人曾梦呓:“棠儿……快跑……”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自己,被家族规则囚禁的灵魂,用冷漠武装的孤勇者。
沉默良久,她突然推开车门,走到林川面前,毫无征兆地一拳打在他的肩膀上。
“砰”的一声闷响。
“疼了,才会有感觉,才哭得出来。”她说着,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川闷哼一声,却站着没动。
叶知夏转过身,背对着他,晨风吹起她的长发。
一滴滚烫的泪珠,终于从她骄傲的眼眶中跌落,精准地掉入林川早已摊开的掌心。
他立刻将这滴泪滴入一直带在身边的保温桶里。
金光大作,整锅汤仿佛瞬间被点燃,那股馨香几乎化为实质,连周围的空气都开始微微扭曲。
汤面翻涌,浮现凤凰展翅之形,久久不散。
“下一站,”林川低声自语,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让凤凰,真正涅盘。”
无人察觉,在他们脚下,清晨的翡翠河河面上,一个巨大而古老的“星陨弓”虚影一闪而逝,弓弦被无形的力量,缓缓拉满,箭头直指天际。
汤已功成,金光内敛,保温桶里的红色液体变得如同最上等的红宝石般深邃。
林川盖好盖子,掌心的温度仿佛还残留着叶知夏那滴泪的滚烫。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晨曦的薄雾,望向城市中心那个最宏伟、也最古老的地标建筑,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万事俱备,只欠一个能将这所有力量引爆的炉灶。
而那个地方,正是整座城市所有脉络的交汇之所。
该去点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