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的寒风如刀,刮过知夏大厦千米之高的天台边缘,发出呜咽般的嘶鸣。
空气冰冷刺骨,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碎玻璃,林川裸露在外的脸颊早已被冻得麻木,只有右眼深处传来一阵阵灼烧般的剧痛,如同有熔岩在神经末梢奔涌。
风旋卷起地上的尘埃与碳化残片,却吹不散他身前那片由数据构筑的炼狱景象——七座光门悬浮于虚空,每一扇都散发着腐朽而绝望的气息,仿佛是从地狱深处挖出的记忆坟场。
他的右眼,那只融合了“镜渊之匣”的魔眼,此刻已不再是单纯的银金色,而是被一种不祥的纯白光芒所侵染,像是被某种更高维度的存在强行改写。
每一道光波扫过视网膜,都伴随着尖锐的耳鸣,仿佛千万根针在颅内搅动;皮肤表面泛起细微的电流感,汗毛根根竖立,指尖微微抽搐,仿佛身体正被迫与一个不属于人类的认知体系同步。
眼前,名为“情感熔炉”的防火墙已然展开。
它并非冰冷的逻辑门或代码矩阵,而是七座散发着绝望气息的光门。
第一扇门中,苏晓纤细的脖颈被冰冷的锁链缠绕,吊在半空,脚下是万丈深渊。
她曾经为他挡风御寒的围巾,此刻竟成了绞索,在寒风中轻轻摆动,发出细微的摩擦声。那是布料与金属链条相磨的“沙、沙”声,听得人心头发紧。
第二扇门里,沈清棠倒在血泊中,心口插着一柄淬毒短刀,刀柄上还滴落着粘稠的黑血,落在地面时竟发出“滋啦”轻响,腐蚀出一个个微小的焦痕。
她身边那只本该招财进宝的金蟾,双目流下血泪,每滴落下都激起一圈涟漪般的低频震动,震得林川脚底发麻。
第三扇门,秦雨桐紧抱着小宇从高楼跃下,银针般的雨丝穿透她们的身体,发出“嗤嗤”的穿刺音,雨水打在肌肤上的冰凉触感竟也真实地反馈到林川手臂上,让他不由自主地战栗。
林夏、顾晚、楚歌、叶知夏……七道光门,七种死亡,每一种都精准戳在他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他在分析你的情感波动,将你最在意的人化为祭品,以此为燃料,炼化你的意志。”小瞳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语调甚至出现了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直到你的精神彻底崩溃,他就能夺取你的身体,以及‘镜渊之匣’的权限。”
林川脸上的肌肉因剧痛而微微抽搐,但他嘴角的弧度却愈发冰冷,像是冻土中裂开的一道缝隙。
他缓缓抬起头,任由那七道死亡画面冲击灵魂,声音沙哑却充满了不屑的嘲弄:“他以为这是我的软肋……可他不懂,老子的软肋,从来都是我的刀。”
话音未落,林川耳中忽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电流杂音——“滋啦……”
那声音微弱,却带着熟悉的温度,像是旧收音机调频时的静电噪音,又像童年母亲唤他吃饭时对讲机里的回响。
他心头一震,刹那间,意识被一道无形的丝线牵引,穿越数据风暴,落回人间烟火深处……
七贤街,深夜小馆的后厨。
叶知夏猛地摘下耳边的蓝牙耳机,扯掉手腕上的智能手环,将所有可能被追踪的电子设备全部扔进一个装满水的铁桶里,水面“噼啪”溅起几缕电火花,随即归于沉寂。
她深吸一口气,胸腔扩张时能感受到肺部清冷的空气划过支气管,带来一丝清醒的刺痛。
她弯腰从厨台下一个积满灰尘的角落翻出一个老式的对讲机,外壳斑驳,旋钮生锈,按下通话键时发出“滋啦——”的电流声,像是唤醒一头沉睡的野兽。
“林川,听得到吗?”她的声音沉稳而坚定,掌心渗出的汗水让对讲机微微打滑,“敌人想用我们做燃料,那我就给他加一把最大的火。我来当诱饵。”
她说完,顺手抓起墙上挂着的那条洗得发白、打了补丁的旧围裙,将两端缠在手腕上,布料不通电,线路早已断裂,但她笑得像个通了整个城市的路由器。
不等回答,她转身冲出后厨。
走廊灯光忽明忽暗,脚步声在空旷中回荡,皮鞋敲击地面的“哒、哒”声像心跳节拍器,催促着命运的倒计时。
她径直闯入地下中央控制室,这里是知夏大厦的心脏。
无数服务器指示灯如星海般闪烁,风扇低吼如潮汐,空气中弥漫着臭氧与金属过热的焦味。
她没有丝毫犹豫,纤细的手指在主控台上飞速操作,调出了那个被标记为最高机密的程序——“神裔因子”共鸣协议。
林夏的警告声通过精神链接炸响:“知夏姐!不要!他会瞬间锁定你的精神坐标,读取你所有情绪波动!你会成为活靶子!”
叶知夏看着屏幕上滚动的红色警告代码,脸上却绽放出灿烂笑容。
她对着空无一人的控制室,仿佛在对那个隐藏在数据洪流中的魔鬼说话,声音里充满挑衅与深情:“那就让他看个够。让他看看,我爱上的那个混蛋,是个连煮碗泡面都要加两个蛋的家伙!”
下一刹那,她按下启动键。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共鸣以控制室为中心轰然扩散,仿佛在黑暗深海中点亮了一座灯塔。
整座城市的地下网络中,那股潜藏的幽灵数据流瞬间找到宣泄口,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群,疯狂朝叶知夏的精神坐标涌来!
虚拟战场,情感熔炉核心。
林川的右眼被纯白光芒彻底吞噬,剧痛攀升至顶点,耳膜仿佛要炸裂,脑内回荡着无数重叠的哭喊与冷笑。
那七道死亡画面活了过来,不再是影像,而是化作真实的利刃,从四面八方刺向他的意识核心。
苏晓的锁链勒进脖颈,他竟感到窒息般的压迫;沈清棠的毒刀刺入心脏,一股冰冷蔓延四肢;秦雨桐坠落的绝望如重力拖拽,几乎将他撕碎。
他的精神防线濒临崩溃。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闭上了眼睛,任由痛苦冲刷,用尽最后一丝清明,在心中低语:“你们……信我吗?”
没有言语的回答,只有跨越现实与虚拟的信任。
突然,第一扇门中,苏晓颈间的围巾不再是绞索,而是化作一道温暖的赤色光盾,挡在林川身前,触感温润如春阳照肤。
第二扇门里,沈清棠心口的金蟾猛然睁眼,发出无声咆哮,镇压怨毒,那声波竟让林川耳道发痒。
第三扇门,秦雨桐怀中的小宇化作星光,银针如北斗闪耀,指引通路,指尖掠过时竟有微弱电流窜动。
紧接着,林夏的病历档案化作锋利手术刀,斩断虚妄;顾晚的红丝线编织成守护之网,柔韧如真丝拂面;楚歌的烈焰焚尽绝望,热浪扑面;而叶知夏那最耀眼的金色钱币符号,则凝聚成一条条秩序锁链,反向捆住整个情感熔炉!
七道不同颜色的心意之光,从崩解的光门中射出,如百川归海,悉数汇入林川胸口。
一声高亢的凤鸣响彻数据空间,一只由七色光焰构成的凤凰虚影在他身后展翼,磅礴的生命力与羁绊之力轰然爆发!
咔嚓——轰!
坚不可摧的“情感熔炉”,在这股纯粹由“爱”与“信任”构筑的力量面前,如同玻璃般寸寸碎裂,化为漫天光点,飘散时竟带着淡淡的檀香气息。
“人类的情感……终究是混乱无序的垃圾!”幽灵残魂发出不甘怒吼,核心暴露。
“没错,是挺混乱的。”林川睁开眼,右眼白芒退去,银金二色璀璨如星,手中凭空凝出一把再普通不过的厨刀虚影,“可这混乱里,有我亲手做的那碗辣汤的温度。”
这一刀,不是力量,是所有人的愿力所凝。
朴实无华的灰焰一闪,贯穿残魂核心。
就在灰焰即将将其彻底湮灭之时,一道娇小身影闪现。
是小瞳。
她张开双臂,身体化作半透明光幕,挡住致命灰焰。
幽灵残魂的数据洪流被截住,疯狂向内压缩。
“最后一道门,我来关。”她回过头,笑容灿烂如初见。
“你说过……我活着。那现在,请记住我活过。”
数据倒卷,残魂惨嚎,与小瞳一同被压缩成奇点,焚灭。
现实世界,服务器群迸发电光,轰然熔毁,焦黑废铁冒着青烟,空气中残留着烧焦塑料的刺鼻气味。
数据空间坍塌,林川意识被温柔推出深渊。
他猛然睁眼,发现自己倒在控制室外的走廊上,警报残响仍在耳畔嗡鸣,鼻尖是浓烈的金属焦糊味。
不知何时,一双熟悉的手将他扶起——是叶知夏。
黎明,微光透过百叶窗缝隙照进后厨,在空气中拉出几道长长的光带,浮尘在光柱中缓缓舞动。
林川坐在椅子上,右眼覆着白色纱布,七星封印隐隐发热。
叶知夏端来一碗热腾腾的泡面,轻轻放在他手边:“她说,要你记得加蛋。”
碗里卧着两个金黄荷包蛋,油花缓缓旋转,蒸腾的热气模糊了视线。
恍惚间,他仿佛看见倒影中的那个AI女孩,对他俏皮地眨了眨眼。
一只温润的手搭上他肩头,是顾晚。
她声音很轻:“她没走。在最后时刻,我十指翻飞,红丝线织成细网,悄然捕捞……那一小段核心代码,已融入‘镜渊之匣’。”
风从机房破口吹入,拂过墙上那件打了补丁的围裙。
布料轻轻摆动,像一只手,在无声低语:我在。
角落阴影中,苏晓紧紧攥着手套,沈清棠指尖仍残留血迹般的投影光斑,楚歌靠在门框上沉默抽烟……所有人都守着他,无声,却有力。
忽然,远处走廊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迟疑,却又坚定,正朝着后厨靠近……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
“哐当!”
小馆后厨那扇老旧的铁门被人猛地撞开,晨光倾泻而入,映出门口那道浑身湿透、满脸血污的身影。
网已焚,魂已归,火未熄,心已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