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如同一头挣脱枷锁的巨兽,贪婪地舔舐着翡翠大桥的钢筋铁骨,发出“噼啪”爆裂的脆响,火舌卷起灼热气流,将空气撕扯得扭曲变形。
滚滚黑烟直冲云霄,在夜空中翻涌如墨浪,遮蔽了星月,只余下猩红火光在楼宇间跳跃,映得整座城市像一座即将熔化的炼狱。
桥墩之下,火蛇沿着检修舱的裂缝嘶嘶钻入地下,引燃了预设的煤气管道,一连串沉闷的爆炸声从地底传来,仿佛大地痛苦的嘶吼,震得地面微微颤抖,碎石簌簌滚落。
空气中弥漫着金属烧焦的刺鼻气味和塑料熔化的恶臭,令人作呕。
林川抱着小七从冷库二楼破碎的窗口一跃而出,风声在耳畔呼啸,玻璃残渣如冰晶般划过脸颊,留下细微的刺痛。
他在半空中调整身形,双臂收紧护住怀中小女孩,稳稳落在接应的货车顶上,脚底传来钢板沉闷的“咚”一声震颤。
身后,灼热的气浪夹杂着金属碎片呼啸而至,火星溅落在他后颈,皮肤瞬间灼出一阵尖锐的痛感。
衣料被高温点燃,几处焦黑破洞迅速蔓延,布料边缘蜷曲发黑,缕缕青烟升起。
他顾不上检查伤势,滑下车顶时手掌摩擦铁皮,磨出火辣辣的刮痕。
他迅速将怀中已经昏迷的小七交到早已等候在此的红姨手中,指尖触到孩子冰凉的脸颊,心头一紧。
“带她走,去安全屋,没有我的消息不要出来。”林川的声音沙哑而急促,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肺部的灼痛。
红姨看着他苍白的脸和颤抖的手,眼中满是担忧,但还是重重点了点头,抱着孩子钻进车里,车辆瞬间发动,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尖叫,尾灯在浓烟中划出两道暗红弧线,消失在街角。
林川这才转身,望向那片冲天的火海。
热浪扑面而来,睫毛被烤得微微卷曲,鼻腔充斥着焦糊与血腥的混合气息。
混乱的光影中,一个身影摇摇欲坠。
是鸦喙。
他站在烈焰的边缘,火焰在他破旧的衣角上跳跃,发出“滋滋”的燃烧声,整个人仿佛一尊即将融化的蜡像。
那只嵌着沙漏的左眼,在火光映照下迸发出最后的疯狂,玻璃质感的表面折射出诡异的橙红光芒。
接着,伴随着一声细微却清晰的“咔——嚓”碎裂声,那枚诡异的沙漏彻底崩坏,黑色的血液混合着火焰从他的眼眶中汩汩流出,顺着脸颊蜿蜒而下,滴落在焦土上发出“嗤”的轻响。
他直挺挺地向后倒下,身体被翻涌的火舌彻底吞噬,只留下一具迅速碳化的轮廓。
林川收回目光,按住耳边的微型对讲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一字一句地低声道:“告诉‘冥王’,影刺,回来了。”
话音未落,他胸口处那枚名为“共生之茧”的植入物突然剧烈震颤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瞬间贯穿全身,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从心脏直插脑髓。
他的左眼像是被一根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过,视野中的一切都被染上了一层猩红的血色,耳膜嗡鸣不止,心跳声在颅内轰然回荡。
那熟悉的沙漏幻象再次浮现,冰冷的数字无情地跳动着:【可用次数:0】。
鬼眼因强行发动,已濒临崩溃。
林川眼前一黑,踉跄着扶住身旁的墙壁,粗糙的水泥刮过掌心,留下几道血痕。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浸湿了衣领,黏腻地贴在脖颈上。
他大口喘息,胸腔起伏剧烈,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铁锈般的腥味。
不知过了多久,林川在剧烈的头痛中缓缓睁开眼。
身下是熟悉的布艺沙发,鼻尖飘来淡淡的药香与粥米清甜的气息。
窗外晨光微亮,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一道道沉默的审判刻痕。
街道安静得不像昨夜经历过炼狱。
他想抬手摸左眼,却发现手臂沉重如铅。
那一晚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回。火焰、沙漏崩裂、鸦喙坠入烈焰……还有那句用尽力气发出的讯号:“影刺,回来了。”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活下来了。至少现在,还活着。
翡翠花园小区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昨夜的喧嚣仿佛只是一场遥远的噩梦。
沈清棠端着一碗刚熬好的白粥走出厨房,看到林川正蜷缩在沙发上,身上胡乱盖着一条薄毯,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唇色发青,呼吸浅而急促。
她秀眉紧蹙,将粥碗放在茶几上,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你昨晚到底去哪儿了?小七说,你差点被炸死在桥下!”
林川勉强睁开眼,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没那么夸张。就去桥下捡了个漏,顺便吃了顿免费的烧烤,火候大了点而已。”
他的轻描淡写让沈清棠更加心疼。
她将粥碗递到他面前,动作却忽然一顿。
他的围裙是昨晚匆忙间穿上的,此刻内侧的口袋里,露出了一个被烧焦的纸角,边缘焦黑卷曲,散发出淡淡的炭化气味。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触到那残片时竟感到一丝异样的温热。
她将那份残破的文件抽了出来。
那似乎是某种实验记录,上面的字迹大多已经模糊不清,墨迹被水汽晕染,但最顶端“鸦喙”的签名,以及下面一行触目惊心的文字却清晰可见:“记忆抽取完成,三年前‘影刺’任务影像已篡改。”
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纸页边缘几乎撕裂。
脑海中闪过三年来每一次新闻播报中对林川的谴责,那些字句此刻都成了谎言的回音。
她忽然笑了,笑得近乎凄厉:“原来……我们都错了。错得那么彻底。”
她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林川,声音都在发颤:“所以……你三年前不是逃兵?”
林川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接过粥碗,用勺子拨了拨碗里洁白的粥。
瓷勺与碗壁碰撞,发出轻微的“叮”声。
不知何时,一滴鲜红的辣油从上方滴落,“啪嗒”一声坠入粥心,油珠沉入乳白米汤,缓缓散开,红丝如血花绽放,又似一颗凝固的心脏重新搏动,将整碗平淡的人生染成复仇的颜色。
“辣能压苦,”他低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可惜,压不住被人硬生生抹掉的命。”
沈清棠看着他那双疲惫到极致的眼睛,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痛苦和仇恨。
她忽然一把将粥碗推到一边,瓷碗撞上茶几,发出“哐”的一声闷响,热粥泼洒在木质桌面上,氤氲出一缕白气。
她不顾一切地扑进他怀里,紧紧地抱着他冰冷的身体,指尖陷入他肩胛,仿佛要确认他还真实存在。
“以后查案,带我一起。”她的声音坚定,不容置疑。
沈清棠走后,林川默默起身,将那碗掺了辣油的白粥倒进水槽。
水流冲刷着红色油花,旋转着消失在排水口。
他知道,她不会真正理解那种被人抹去人生的感觉。
他必须继续追下去。趁“黑巢”还没察觉他们的反击已经开始。
换了身衣服,他悄悄离开公寓,穿过几条小巷,来到了那间不起眼的川味小馆——这里不仅是避风港,更是他藏匿情报与装备的秘密据点。
中午时分,川味小馆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
门框上的铜铃随风轻晃,发出细碎的“叮铃”声。
后厨里,林川靠在冰冷的灶台边,金属台面寒意透过衣料渗入脊背。
他嘴里机械地嚼着几颗干辣椒,辛辣的汁液在口腔炸开,舌尖麻木,喉头火烧火燎,试图用那股火烧火燎的辣感来刺激濒临枯竭的神识,让混沌的头脑清醒几分。
唾液腺疯狂分泌,额角渗出细密汗珠。
角落里,小七安静地坐着,她小小的手掌中,握着两块黯淡无光的“镜渊碎片”。
碎片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正微微发烫,表面浮现出极细的银纹,如同沉睡的脉络被唤醒。
“吱呀”一声,后门被推开,刀哥翻墙而入,靴底踩在湿滑的地砖上,发出“啪嗒”轻响。
他没有废话,直接将一支装着暗紫色液体的注射器扔了过来:“‘共生之茧’的残液,这是最后一管了。从‘黑巢’的运尸车里抢出来的,差点把命搭进去。这不是纯度最高的,是从三具失败实验体体内回收的混合残液……能撑多久看命。”
林川接住药剂,玻璃针管冰凉,暗紫色液体在其中缓缓流动,像某种活物的血液。
他知道这东西的副作用,每一次注射都是一次豪赌。
但现在,他别无选择。
他犹豫了片刻,便卷起袖子,毫不迟疑地将针头扎进了自己的手臂。
针尖刺破皮肤的瞬间,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药液注入静脉,立刻化作一股滚烫的洪流逆流而上。
药液注入的瞬间,一股仿佛要将灵魂都点燃的灼痛从左眼爆发!
林川闷哼一声,死死咬住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牙龈渗出血丝。
耳边响起高频嗡鸣,仿佛有亿万只虫蚁在颅内啃噬。
视野中,那片血色再度弥漫,崩溃的沙漏幻象开始重组,最终稳定下来:【可用次数:1\/3】。
他闭上眼,强忍着剧痛,再次发动了鬼眼。
这一次,他没有去窥视任何人的死劫,而是将全部精神力集中,逆向追踪昨晚那股名为“暗影织网”的能量流向。
视野中,无数条能量丝线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覆盖了整个城市。
港口冷库、爆炸的翡翠大桥、远处的凤凰巨像……这三个曾经的案发地,像三颗被点亮的星辰,连成一条清晰的直线。
而这条线的终点,赫然指向七贤街最深处的一条暗巷。
在那里,一股新的、微弱却充满了死寂的能量波动正在形成——竟有一具刚刚死去的新尸体,正被什么东西拖入肮脏的下水道!
“小七,准备好记录仪。”林川收起鬼眼视野中的坐标,“我们要赶在‘黑巢’清理现场前到达。”
他套上黑色风衣,将一把改装过的战术匕首别进靴筒。
这座城市从来不缺阴沟,而今晚,他们要钻进最深的那一根。
十分钟后,两人身影消失在街角的阴影中,朝着地图上那个闪烁红点稳步逼近……
傍晚,暮色四合。
雨后的空气潮湿黏腻,巷子里积水泛着油污的虹彩。
林川带着小七悄无声息地潜入了七贤街的暗巷。
巷子狭窄而潮湿,墙角堆满了腐烂的垃圾,绿头苍蝇嗡嗡盘旋,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腐肉混合的恶臭,鼻腔像是被塞进了一团发霉的棉絮。
他循着鬼眼感应到的位置,在一个堵塞的下水道口旁停了下来。
掀开一块破旧的油布,一股浓烈的尸臭扑面而来,胃部猛然抽搐。
一具尸体赫然出现在眼前。
死者是个衣衫褴褛的流浪汉,胸口用利刃刻着三个扭曲的血字:“血瞳已醒”。
刀痕深陷,边缘凝结着黑褐色血痂,指尖触之微粘。
他的眼球被残忍地挖走,只剩下两个空洞的血窟窿,边缘组织外翻,像两口干涸的枯井。
后脑处,还插着一截被剪断的导管残端,金属断口参差不齐,沾着脑浆与血丝。
林川蹲下身,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到死者冰冷的额头。
皮肤僵硬如蜡,寒意直透骨髓。
鬼眼被动触发,破碎的画面瞬间涌入他的脑海。
他看到,这个流浪汉被绑在一张金属椅子上,黑色的液体通过导管被强行注入他的太阳穴。
他的瞳孔瞬间化为血红,眼神从惊恐变为呆滞,一段段属于他的记忆,如同数据流一般被抽离。
画面的最后,一台老式监控器的屏幕一闪而过,上面播放的,正是那段他无比熟悉的,所谓“影刺任务失败”的录像——那是他背负了三年的“罪证”!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林川猛然醒悟。
“黑巢”的目的根本不是制造恐惧,他们是在伪造历史!
而这些无辜的死者,就是他们用来篡改时间线,承载虚假记忆的“电池”!
就在林川凝视尸体导管残端的同时,沈清棠正翻阅家族旧档。
那段刻在死者胸膛上的“血瞳已醒”,让她想起小时候听过的禁忌传说。
她拨通了林川的电话,却始终无人接听。
一种不安驱使她回到老宅,在尘封的保险柜中,终于找到了那盘标注为“涅盘封印·绝密”的录像带。
深夜,沈家老宅的书房里,沈清棠从家族保险柜的最深处,翻出了一盘布满灰尘的老式录像带。
磁带外壳泛黄,标签字迹模糊,指尖拂过时扬起细小的尘埃,在灯光下飞舞如星屑。
她将录像带放入播放机,斑驳的雪花点过后,墙上投射出模糊的黑白影像。
一个威严的声音从录像中传出,带着穿越时空的警告:“若‘血瞳’再现于世,必有‘镜渊’随之启动。届时,唯有‘持核者’与我沈家‘血脉者’共执双镜,方能回溯被篡改的真相,窥见真实之源。”
影像中,先祖沈涅手中托着一面古朴的镜子,镜子表面布满了玄奥的纹路。
沈清棠的目光猛地一凝,她发现,那镜子上的纹路,竟与林川交给小七保管的那块“镜渊碎片”,完全一致!
她转过头,看着坐在沙发上擦拭碎片的林川,轻声问道:“林川,你说……我们是不是早就应该遇见?”
林川抬起头,望着她被影像光芒映照的侧脸,以及投在墙上与先祖影子交叠的身影,低语道:“也许不是命运选了我们,是我们,在无数次轮回中选择了彼此。”
话音刚落,小七手中的两块碎片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震动,并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其中一块碎片挣脱了小七的手,悬浮在半空中,缓缓旋转,最终稳稳指向窗外翡翠河的方向。
一股古老而磅礴的气息,正从漆黑的河底,缓缓苏醒。
那里,沉睡着整个事件的核心——“涅盘之核”。
城市另一端,某个不为人知的地下基地里,一个监控屏幕上的红点开始疯狂闪烁,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猛地站起,脸上写满了惊恐与狂喜:“核心……核心能量出现波动!它……苏醒了!”
夜色,愈发深沉。
一场更大的风暴,已在酝酿之中。
没人知道,当黎明的微光再次洒向这座城市时,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