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轿车在蜿蜒的山路中穿行,窗外的景色从繁华都市逐渐变为苍翠的群山。陆星辰感觉自己不是去搞科研,倒像是被押送进了某个武侠小说里的隐世门派。
最终,车子停在了一扇不起眼的灰色大门前。大门缓缓滑开,露出了里面一栋栋朴实无华,却处处透露着森严戒备的建筑群。这里就是传说中的“611号研究所”,中国最顶尖的飞机设计圣地。
钱老并没有跟着进去,他像个送孩子上学的老爷子,在门口拍了拍陆星辰的肩膀,笑呵呵地嘱咐道:“年轻人,别怕犯错,大胆地干!里面那群老家伙要是欺负你,就报我的名字。”
说完,钱老便乘车离去,留下陆星辰独自面对前来接应的人。
来人约莫三十出头,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衬衫,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显得文质彬彬。他主动伸出手,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你好,陆星辰同志。我是飞控软件组的负责人,张靖。”
张靖的内心,此刻却远没有表面那么平静。
他昨天半夜接到上级通知,说钱老要亲自送一个“特别顾问”过来。张靖激动了一晚上,以为是哪位顶级大牛。结果今天一早等在门口,却看到一个嫩得能掐出水、背着双肩包、看起来比自己带的实习生还像实习生的小年轻。
再联想到钱老那亲切得过分的态度和“报我名字”的嘱托......一个词瞬间在张靖的脑海中成型——关系户!
而且是那种背景通天,能让钱老这种国宝级人物亲自铺路的“天龙人”!
来镀金的吧?张靖心里冷笑一声,对这种空降兵,他见得多了。本事没有,架子不小,最后还得整个项目组给他擦屁股。
于是,张靖脸上的笑容越发“和善”,心里已经盘算好了应对策略。
“来,小陆,我带你熟悉一下环境。”张靖热情地领着陆星辰穿过走廊,一路上不断有行色匆匆的科研人员向他点头致意,足见他在这里的地位。
然而,他并没有把陆星辰带往飞控组的核心区域,而是拐进了一条僻静的走廊,打开了一间看起来很久没用过的办公室。
办公室不大,一张旧办公桌,一把椅子,还有一台屏幕微微泛黄的老旧电脑。角落里,堆着几个半人高的文件柜,里面塞满了泛黄的纸质资料。
张靖指着那台电脑和文件柜,用一种“委以重任”的语气说道:“小陆同志,你刚来,对我们的项目还不熟悉。这样,你先从基础做起,把这些资料整理分析一下,写一份数据勘误报告。这可是咱们打好基础的关键工作,很重要哦。”
陆星辰扫了一眼那些资料的标签——《关于“翔龙-3”验证机高空性能冗余数据备份》。
“翔龙-3”?那不是十几年前为了验证某种气动布局而造的验证机吗?早就下马了。这些“冗余数据”,说白了就是当年筛选过后被废弃的、充满错误和干扰的“垃圾数据”。
让他一个新来的“顾问”,干档案管理员的活,还是整理一堆废品?
陆星辰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心思。他看着张靖那张写满了“我看你怎么办”的笑脸,心里有点想笑。
他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好的,张工。”
看着陆星辰如此“听话”,张靖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打消了。果然是个不懂行的草包,这就打发了。他满意地拍了拍陆星辰的肩膀:“好好干,有什么问题随时找我。”说完,便转身离去,准备把这个“关系户”晾上几个星期。
办公室里,陆星辰拉过椅子坐下,伸了个懒腰。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胖虎发来的微信。
“辰哥辰哥!到国家级研究所了吗?饭好吃吗?是不是每个人都穿着白大褂?科研氛围是不是特带劲?跟电影里一样酷吗?”
陆星辰环顾了一下这间充满年代感的办公室,随手拍了张照片发过去:一张旧桌子,一台能当古董的电脑,还有一堆像废纸一样的文件。
然后配上文字:“在考古。勿念。”
发完微信,他便把手机调成静音,开始干活。
对别人来说,这堆数据是垃圾。但对拥有未来几十年经验和知识的陆星辰来说,这简直就是一座宝库。他能从这些看似杂乱无章的废弃数据中,反推出当年实验设备存在的系统性偏差,甚至能洞察到设计思路上的某些时代局限性。
他甚至没碰那些纸质资料,直接坐到电脑前,十指翻飞。他没有使用研究所的分析软件,而是当场用c 写了一个小巧的数据清洗和分析程序。
屏幕上,瀑布般的数据流飞速闪过,被他的程序精准地进行着分类、筛选、纠错、建模......
张靖以为能困住陆星辰几个星期的难题,在后者眼里,不过是一道饭前开胃菜。
当天下午,临近下班时,飞控组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张靖抬起头,看到陆星辰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U盘。
“这么快就遇到困难了?”张靖心里暗笑,嘴上却关切地问,“小陆啊,是不是资料太复杂了?没关系,慢慢来,不着急。”
“哦,不是。”陆星辰走进来,将U盘轻轻放在张靖的办公桌上。
“张工,数据整理完了。”
“什么?”张靖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从早上九点到下午五点,八个小时,整理完那半屋子的垃圾数据?你当你是超级计算机吗?
陆星辰仿佛没看到他惊愕的表情,继续平静地说道:
“顺便说一下,这堆数据里有三个核心错误,分别是2号、7号和11号传感器在高马赫数下存在明显的非线性漂移,应该是当年标定的时候,温度补偿算法没写好。”
“另外,基于这些修正后的数据建立的仿真模型,在跨音速阶段,其气动焦点和压力中心的计算结果,与原始数据相比,存在一个0.8%的系统性误差。别小看这0.8%,在某些极限姿态下,它会造成致命的操纵反转。”
“我顺手把模型修正了,勘误报告和新的仿真模型都在这个U盘里。您过目。”
说完,陆星辰礼貌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整个飞控组,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呆呆地看着桌上那个小小的U盘,仿佛那不是U盘,而是一个刚刚爆炸的炸弹。
张靖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他颤抖着手,将U盘插入电脑。
“操纵反转”......这个词,像一根针,狠狠地刺进了他的心脏。因为他们团队正在攻关的新型号飞控,就在跨音速区间的某个极限边界上,反复出现无法解释的、类似“操纵反转”的bUG!
难道......这个被他当成“关系户”的小子,不是来镀金的?
他是来......救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