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暮色如一层轻纱般洒落在江面上,给江水镀上了一层碎金时,老周又如往常一样,缓缓地坐在了渡口的石墩上。他手中的竹编蒲扇,随着微风轻轻摇曳,驱赶着那些盘旋在周围的蚊虫。然而,他的目光却始终落在对岸那片即将被拆迁的老厂区。
那片老厂区显得有些破败不堪,锈迹斑斑的铁架上,奋进机械厂的红漆字已经剥落大半,仿佛是一道陈旧的伤疤,横亘在这片土地上。老周静静地凝视着那片厂区,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这已经是他连续第三周在这里遇见那个年轻人了。那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总是穿着一件皱巴巴的格子衬衫,怀里抱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在废弃的厂房里来回转悠。有时候,他会皱起眉头,专注地敲打键盘;有时候,他又会对着那些破败的车间拍照,似乎在记录着什么。
今天,那个年轻人终于走了过来,在老周旁边的石墩上坐了下来。他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烟味,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老师傅,这地方以前很热闹吧?年轻人开口,声音带着刻意的轻松。
老周并没有立刻回答年轻人的问题,而是伸手从帆布包里摸索出一个保温杯,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盖子,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茉莉花茶,轻轻地推到年轻人面前,微笑着说:“尝尝,这可是我自己泡的茉莉花茶,味道很不错哦。”
年轻人看着眼前的这杯热茶,心中有些疑惑,不明白老周为什么会突然给他倒茶。他抬起头,与老周对视了一眼,只见老周的脸上透露出一种慈祥而又温和的神情,仿佛在等待着他品尝这杯茶。
年轻人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伸出手,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在他的口腔中弥漫开来,让他感到一阵清爽和舒适。
就在这时,老周缓缓开口说道:“四十年前,我就在这家工厂里当学徒。那时候啊,这里的机器轰鸣声可大了,能传遍半座城市呢。”
年轻人听着老周的话,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杯壁,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突然想到自己的父亲,那个曾经也是这家工厂里的工人。
“我爸就是这里的工人。”年轻人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哽咽,他低下头,不让老周看到自己眼中的泪水,“他上个月走了,癌症……”终前还念叨着要回厂里看看,可我那时候总说工作忙......
江风卷起岸边的芦苇,沙沙声混着不远处拆迁队的机械轰鸣。老周望着年轻人通红的眼眶,想起自己三十岁那年,也是这样在医院走廊里,握着父亲逐渐冰冷的手。
孩子啊,老周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感慨地说道,这世上有太多让人后悔的事情了,但后悔的滋味可真不好受啊。不过你看看这江水,它奔腾不息,不会因为谁而停下脚步。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向对岸正在拆除的那些老旧厂房,继续说道,这些老建筑虽然被拆掉了,但是新的大楼会在它们的原址上盖起来。然而,有些东西却是无论如何也拆不掉的。
听到这里,年轻人像是突然被惊醒了一般,猛地抬起头来,他那藏在镜片后面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迷茫和无助。他喃喃地说道:那我该怎么办呢?每天都要加班到深夜,一个项目接着一个项目,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被人操控的提线木偶一样,完全失去了自我……
老周默默地看着年轻人,似乎能理解他内心的痛苦和困惑。过了一会儿,老周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个铁皮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些泛黄的照片。
这些照片都是老周珍藏多年的宝贝,每一张都承载着他的一段回忆。其中有一张是一群穿着工装的工人在车间里的合影,他们脸上洋溢着朴实的笑容;还有一张是年轻的女工推着自行车从一棵梧桐树旁经过,阳光洒在她身上,形成了一道美丽的剪影;而最让老周珍视的,是那张黑白照片,照片里有两个少年正蹲在江边,专心致志地钓着虾。
这是我和你爸的合影。老周指着其中一张照片,缓缓说道,那年我们刚进厂,都憋着一股劲,想要在工作中干出一番名堂来。那时候的我们,年轻气盛,对未来充满了无限的憧憬和期待。
随着老周的讲述,时间仿佛倒流,回到了那个充满激情的年代。年轻人聚精会神地听着,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暮色渐浓,拆迁队的探照灯突然亮了起来,强烈的光线照亮了年轻人那张略显稚嫩的脸庞,也照亮了老周眼中的回忆。
老周继续说着,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中显得格外清晰。他讲述着八十年代厂里分房时的热闹场景,大家都兴奋地讨论着自己可能分到的房子,那是一种对生活的渴望和期待。他还说起了工友们凑钱给生病同事治病的温暖故事,那是一种人与人之间的关怀和互助。
然而,老周的语气渐渐变得沉重起来。他提到了自己在四十岁那年突然病倒的经历,那是他人生中的一个转折点。在病床上,他才惊觉自己错过了女儿太多的成长瞬间,心中充满了悔恨和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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