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EW的漫长的精彩人生刘璐着 第9章 陶罐里的年轮

秋分时节，阳光透过老屋的窗棂，洒在斑驳的地面上。陈穗像往常一样，在老屋里收拾着东西。突然，她的目光被房梁上的一个陶瓮吸引住了。

那是一个深褐色的陶瓮，瓮口结着一层厚厚的盐霜，仿佛岁月的痕迹。陈穗好奇地伸出手指，轻轻刮了一下瓮口，盐霜像雪花一样飘落下来，露出了瓮口的真面目。

瓮口的表面有些粗糙，像是被岁月侵蚀过一样。陈穗用指甲继续刮着，瓮口的盐霜纷纷剥落，露出了里面的陶质。陶质的颜色有些黯淡，但是质地却很坚硬，似乎经历了无数的风吹雨打。

陈穗看着这个陶瓮，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亲切感。她突然想起了奶奶临终前说过的话：“阁楼上藏着‘饥荒年的月亮’。”那时的陈穗还太小，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只觉得奶奶的话像陶瓮上的暗纹一样，需要时间的沉淀才能显现出来。

如今，这个陶瓮就像一个被遗忘的宝藏，静静地躺在老屋的梁上。陈穗决定把它取下来，看看里面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瓮里躺着半块发霉的麦饼，边缘有细密的牙印，像被谁小心啃过。底下压着张泛黄的纸，奶奶的字迹混着盐渍：“民国二十七年腊月，阿爹用棉袄换了三升麦麸，娘把陪嫁的银镯敲碎，换了半袋槐树叶。”陈穗的手指抚过纸上深浅不一的墨迹，忽然想起父亲总在剩饭时叹气，说“每粒米都是老辈人的汗珠子”，那时她总嫌这话太旧，像掉了漆的旧家具。

陶瓮的故事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家族微信群里激起了千层浪，引发了一场热烈的讨论。堂妹发了一张网红餐厅的照片，照片里的九宫格摆放着精致的“忆苦思甜套餐”，每一道菜都像是一件艺术品。而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道用树皮制作而成的饼，它被摆放在正中央，仿佛在诉说着过去的苦难岁月。

堂妹在照片下配文：“原来奶奶说的树皮饼长这样！”这句话犹如一把火，瞬间点燃了群里的气氛。大家纷纷留言，有的回忆起小时候听长辈讲过的饥荒故事，有的则对这道树皮饼的味道表示好奇。

陈穗盯着手机屏幕，思绪渐渐飘远。她想起了那年随父亲回村的情景，那时候她还小，对农村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在田埂上，她看到一位老人正弯着腰捡稻穗，动作娴熟而专注。父亲告诉她，那是大饥荒时落下的习惯，“饿怕了的人，看见粮食就想弯腰”。

陈穗当时并不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但此刻，看着堂妹发的照片，她突然明白了。那些经历过饥荒的人们，对粮食有着一种特殊的情感，那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记忆，即使岁月流转，也难以磨灭。

她带着陶瓮去了村史馆。管理员王大爷戴上老花镜，指尖划过瓮身上的凹痕：“你奶奶家当年是‘互助户’，把省下的麦麸分给了断粮的邻居，自己偷偷煮观音土。”他指着展柜里的糠饼，边缘同样有细密的牙印，“那时很多人咬不动硬饼，就一点点舔着吃，盼着能多撑一天。”

霜降那天，陈穗带着女儿回到了那座老屋子。这座老屋已经有些年头了，墙壁上爬满了岁月的痕迹，但阳光依旧能够穿过木格窗，洒在屋内的陶瓮上，投下一片片斑驳的影子。

陈穗走进屋内，轻轻地抚摸着那只陶瓮。这只陶瓮一直放在这里，见证了这个家庭的变迁和历史。她想起了小时候，奶奶总是会在瓮里放一些食物，以备不时之需。

陈穗打开陶瓮，里面放着一块现代版的麦麸饼。她掰下一块，递给女儿。女儿好奇地咬了一口，却立刻皱起了眉头：“妈妈，这个饼好硬啊，比饼干还硬呢。”

陈穗看着女儿的表情，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抚摸着瓮口的牙印。这些牙印是当年饥饿时留下的，那时候，全家人只能分食这半块饼，每个人都饿得肚子咕咕叫，但这半块饼却是他们眼中比月光还要珍贵的希望。

陈穗突然明白了奶奶说的“饥荒年的月亮”是什么意思。在那个艰难的年代里，人们常常要忍受饥饿的折磨，但即使在最黑暗的夜晚，月光也会洒在大地上，给人们带来一丝希望。而这半块饼，就如同那饥荒年的月亮，虽然微小，却能在人们最需要的时候给予温暖和力量。

村史馆的留言本上，陈穗写下：“我们总以为苦难是遥远的故事，直到看见陶瓮上的牙印，才懂每粒粮食都是时光的刻度。那些被小心啃过的边缘，不是节俭的痕迹，是祖辈在绝境里，给后人留的、关于生命的注脚。”

多年后，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洒在粮食博物馆的地面上，形成一片片光影。陈穗的女儿站在展柜前，身着一身整洁的工作服，微笑着向游客们讲解着展柜里的陶瓮。

她的声音清脆而温柔，仿佛能穿透时光的尘埃，将人们带回到那个遥远的年代。她指着展柜里的陶瓮，上面布满了细密的牙印，这些牙印并不是简单的缺口，而是一代人用疼痛刻下的关于生存的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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