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他心底无声地冷哼,随即再次垂眸,将所有情绪完美地掩藏在那片深潭之下。
是他想多了,这位公主的心思,向来都在她那旭凤表哥身上,前几日的反常,或许只是一时兴起,或是别有目的,他实在不该为此分神。
荼姚此刻却没心思关注这些小细节,她见到穗禾,如同抓住了主心骨,立刻开口道:
“穗禾,你来得正好!陛下正在询问寻找旭凤的进展!你鸟族搜寻了这些时日,可有什么线索?”
她的语气急切,带着不容置疑的期盼。
太微也将目光投向穗禾,虽未开口,但无形的威压已然笼罩下来。
穗禾心念电转,面上适时地流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忧虑与自责,她微微低头,声音也低了几分:
“回禀陛下,姨母,穗禾……有负所托。鸟族的儿郎们这些时日几乎将天界翻了一遍,连附近几界交汇的混沌边缘也派人查探过,却……却仍未找到表哥的确切下落。”
她话锋一转,带着几分不确定的猜测:“不过,据一些在偏远水域巡视的族人回报,似乎曾在靠近花界边缘一带,感应到过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表哥的纯净火灵气息,只是那气息一闪即逝,待族人赶去查探时,已再无踪迹。”
“加之近日花界牡丹芳主莫名前来我鸟族问责,声称丢了精灵,行为颇为蹊跷,穗禾怀疑……是否此事与花界有所关联?或许表哥的失踪,并非简单的意外?”
她穗禾话音落下,凌霄宝殿内陷入一片死寂。
天帝太微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花界!又是花界!那个地方,那个名字,总能轻易勾起他心底最复杂难言的思绪,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
她们竟敢……可能与旭凤的失踪有关?
天后荼姚更是如同被点燃的炮仗,美眸中瞬间迸射出淬毒般的寒光,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花界!果然是她们!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贱婢!定是她们怀恨在心,勾结魔界,害了我儿!陛下,绝不能放过她们!”
眼见荼姚情绪激动,太微心中虽也疑窦丛生,但身为一界之主,他需要考虑的更多。
他抬手,示意荼姚稍安勿躁,沉声道:
“花界之事,尚无确凿证据,不可妄下论断。当务之急,是另一件迫在眉睫之事。”
他目光扫过殿中三人,最终落在润玉身上,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刚刚收到急报,魔族趁旭凤涅盘失踪、天界人心浮动之际,陈兵忘川,虎视眈眈。”
“为防止军心涣散,导致战败,生灵涂炭……润玉,”
被点到名字,润玉上前一步,躬身应道:“儿臣在。”
太微看着他,沉声吩咐:“你即刻前往忘川,督战……”
“陛下!”荼姚尖锐的声音再次打断了他,她急切地上前一步,脸上写满了不赞同和防备。
“润玉常年司夜布星,性情温和,哪里懂得什么带兵打仗、沙场征伐的事情?让他去督战,岂不是儿戏,徒增伤亡?”
她话锋一转,目光热切地看向穗禾,语气变得循循善诱:
“依臣妾看,不如让穗禾前去!”“
这一来,穗禾自幼便常跟在旭凤身边,看他练兵演武,耳濡目染之下,对军务兵策自是知晓一些;”
“这二来,陛下也清楚,如今驻扎忘川的天兵天将中,将近八成都是鸟族儿郎。穗禾身为鸟族族长,由她亲自前往指挥,定然如臂使指,军令畅通,必能稳住军心,击退魔军!”
荼姚的算盘打得响亮,此举既能阻止润玉接触兵权,又能让亲信穗禾立下军功,进一步巩固她和旭凤的地位。
太微的脸色瞬间更加难看了几分。他如何不知荼姚的心思?
他本就有意借此事让润玉历练,分薄旭凤一系的兵权,岂容荼姚如此明目张胆地阻拦?
可荼姚的话,偏偏又戳在了点子上——鸟族在天军中的比重确实极大,穗禾的身份确实能更快稳定军心。
就在太微沉吟不语,思索着如何驳斥荼姚又不至于让她闹得太难看时,一直静立旁观的穗禾,却上前一步,恭敬开口,声音清越,打破了这僵持的局面:
“陛下,姨母,”她先向两人行礼,然后才不疾不徐地说道,“姨母抬爱,穗禾感激不尽。穗禾确实能指挥得动族中的叔伯兄弟,但穗禾毕竟年纪尚轻,资历浅薄,于两军对垒、排兵布阵之大局,经验确实有所欠缺。”
“反观夜神殿下,虽不常涉军务,但向来心思缜密,处事沉稳,顾全大局。”
她抬起清澈的眼眸,目光坦然地在太微和荼姚之间流转,最终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
“如今魔族压境,情况紧急,不如让我与夜神殿下同行,共赴忘川。穗禾可凭借身份安抚鸟族将士,稳定军心;夜神殿下则可从旁协助,统筹全局,查漏补缺。”
“我们二人同心协力,必能不负陛下与姨母所托,击退魔军,扬我天界威仪!”
穗禾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承认了自己的“不足”,抬举了润玉的“长处”,又完美地迎合了太微想要润玉接触军务的心思,同时也照顾了荼姚希望她掌握实际指挥权的需求。
更重要的是,她将“同心协力”挂在嘴边,仿佛一切皆是为了天界大局,毫无私心。
太微深邃的目光在穗禾脸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
此女,倒是比他想象中更识大体,也更懂得权衡之术。
眼下,这确实是没有更好办法中,最好的选择了。
“嗯,”太微缓缓颔首,一锤定音,“穗禾所言有理。润玉,穗禾,朕命你二人即刻启程,共赴忘川督战,务必稳住战线,击退魔军!”
“儿臣遵旨!”
“穗禾领旨!”
润玉和穗禾同时躬身领命。
润玉终究还是沾了兵权,荼姚虽然对这个结果仍有些不满意,但见穗禾主动请缨,且掌握了与鸟族将士沟通的主导权,心知这已是目前能争取到的最好局面,只得压下心中不快,叮嘱穗禾:
“穗禾,一切小心,务必平安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