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震霆苏醒后下达的几道铁血密令,如同无形的蛛网,悄无声息地撒入帅府这座巨大的、暗流汹涌的巢穴。近卫营最精锐的第一小队便衣潜入,接管了新房院落外围的警戒,原本霍宗昌安插的守卫被不动声色地替换或监控起来。林医生开的药方被严格把控,煎药送药全程由霍震霆的心腹经手。
新房内,血腥味被浓重的药味取代。颜妩臂上的伤口阵阵抽痛,失血后的虚弱和紧绷后的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但她不敢有丝毫松懈。她强打精神,守在床边,用未受伤的手,小心翼翼地给霍震霆喂参汤。
霍震霆极其虚弱,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昏睡状态,但每次短暂的清醒,他那双深邃锐利的眼睛都会第一时间扫视屋内,确认环境,然后落在颜妩身上,带着审视、探究,以及一丝极难察觉的复杂。
他不再追问她的身份,但那种无声的压力,比直接的质问更让颜妩心悸。她知道,自己那套“绝境自保”的说辞,或许暂时稳住了他,但绝未打消他心底最深的疑虑。一个能如此狠绝果决、步步为营的女人,绝非凡俗。
“夫君,喝药了。”颜妩舀起一勺温热的参汤,递到他唇边,声音轻柔,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与关切。
霍震霆没有立刻张口,目光从药勺移到她的脸上,在她苍白的面色和缠着绷带的手臂上停留片刻,才缓缓张口咽下。他的喉结滚动,吞咽的动作都显得异常艰难,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外面…如何?”他声音嘶哑低沉,几乎只是气声。
颜妩心中微凛,知道他是在试探她是否知晓外界动向,也在评估她的价值。她垂眸,一边继续喂药,一边用极低的声音回答:“林医生和近卫营的秦队长在外间守着。院外…安静得有些反常。三叔那边…暂无动静。”
她刻意点出“反常”和“暂无”,既展示了她的敏锐,也暗示了潜在的危机。
霍震霆闭了闭眼,似在积蓄力气,半晌才道:“他…在等。”
等什么?等霍震霆伤重不治?等颜妩“流产”?还是在暗中调动更强大的力量,准备雷霆一击?
两人心知肚明。
喂完药,霍震霆再次陷入昏睡。颜妩替他掖好被角,走到窗边,透过窗棂缝隙向外望去。院中守卫看似如常,但站位和眼神已截然不同,透着一股经沙场淬炼出的冷硬警惕。空气中有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突然,院外隐约传来一阵喧哗,似乎有车队驶入帅府。颜妩心神一紧。
不一会儿,外间传来秦队长刻意压低却难掩凝重的声音:“少帅,三爷…陪着东洋领事馆的武官松本先生过来了,说是听闻您苏醒,特来探视。”
东洋人!霍宗昌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把东洋领事馆的人扯了进来!
颜妩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霍宗昌这一手极其毒辣!若是拒绝探视,立刻就会得罪东洋人,给霍震霆和整个霍氏扣上“怠慢友邦”的帽子,甚至可能授人以柄,引来外交纠纷。若是允许探视…以霍震霆此刻的状态,根本无力应对,只会暴露其极度虚弱的事实,甚至可能被对方借机试探乃至暗算!
床上的霍震霆似乎也被外间的动静惊动,睫毛颤动,竟强行从昏沉中挣扎着睁开眼,眼底一片冰冷的清明和戾气。
“呵…”他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血腥气的冷笑,“…果然…来了…”
他看向颜妩,眼神锐利如鹰:“扶我…起来。”
颜妩一怔:“夫君,你的身体…”
“扶我起来!”霍震霆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剧烈的动作牵动伤口,他脸色瞬间煞白,冷汗涔涔,但眼神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斗志。
颜妩不再多言,上前用力搀扶他。他身体沉重得超乎想象,大部分重量压在她受伤的手臂上,剧痛让她几乎站立不稳,但她咬牙忍住。
霍震霆借力艰难地靠坐起来,靠在床头,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每一下都仿佛扯着伤口。他深吸一口气,对秦队长道:“请…三叔和松本武官…进来。”
“是!”秦队长领命而去。
霍震霆迅速对颜妩低声道:“…脸色…白些…哭…不会说话…就低头…”
颜妩瞬间明白——他要她扮演一个受惊过度、脆弱不堪、上不得台面的传统妇人形象!将所有焦点和压力,全集中到他一人身上!
她立刻垂下眼睫,身体微微颤抖,向霍震霆身后缩了缩,脸上血色褪尽,一副随时要晕厥过去的模样。
房门被推开。霍宗昌率先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惯有的、虚伪的关切笑容。他身后跟着一个穿着笔挺东洋军服、留着卫生胡、眼神精明锐利的中年男子,正是东洋领事馆武官松本。两人身后还跟着几名随从。
“震霆!你醒了!真是苍天有眼啊!”霍宗昌一进来就满脸“惊喜”地喊道,目光却飞快地扫过霍震霆惨白的脸色和虚弱的坐姿,以及他身后瑟瑟发抖、手臂带伤的颜妩,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笑意。
松本武官则面无表情,只是用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锐利地打量着霍震霆,标准的军礼也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霍桑,听闻您身体康复,在下代表领事馆,特来祝贺。”
霍震霆艰难地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声音气若游丝:“有劳…三叔…和松本先生…挂心…震霆…愧不敢当…”他说话断断续续,气息不稳,任谁看了都知他是在强撑。
松本武官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霍宗昌立刻接话,叹气道:“唉,震霆你伤得这么重,还需好生静养才是。帅府和军中事务繁杂,你父亲又…唉,三叔只好先替你担待着,等你好了再交还给你。”他这话看似体贴,实则是在松本面前强调霍震霆已无力主事,军权自然落在他手中。
霍震霆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颜妩连忙(表演出)手忙脚乱地替他拍背,眼泪汪汪,一副吓坏了的模样。
咳声稍歇,霍震霆才喘着气,断断续续道:“…有劳…三叔…费心…只是…”他话锋微微一转,目光看似无意地扫过松本,“…近日…城中…似乎…有些…不太平…听闻…有暴徒…袭击了…东洋商社?不知…可有…此事?”
松本武官眼神骤然一锐!东洋商社遇袭是机密,霍震霆重伤昏迷,如何得知?!他下意识地看向霍宗昌。
霍宗昌脸色也是微变,干笑道:“竟有此事?我怎不知?定是些小毛贼滋事,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霍震霆虚弱地摇摇头:“…若是小贼…何须劳烦…宪兵队…连夜…封锁街道…搜查…?”他每一个字都说得极其艰难,却像一把钝刀子,精准地割开了霍宗昌试图掩盖的真相,也在松本心中种下了一根刺——你霍宗昌连情报都在瞒着我?
松本武官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看向霍宗昌的目光带上了明显的不满和审视。
霍宗昌额头渗出冷汗,心中惊骇万分!霍震霆怎么可能知道得这么清楚?!他明明一直昏迷!是了…是那个贱人!一定是她传递的消息!他恶狠狠地瞪了颜妩一眼。
颜妩吓得往后一缩,把头埋得更低,肩膀瑟瑟发抖,完美扮演了一个无知怯懦的妇人。
霍震霆将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不再多言,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重重靠回床头,闭上眼睛,气息微弱:“震霆…精力不济…无法…久陪…三叔…松本先生…恕罪…”
逐客令下得恰到好处。
松本武官面无表情地起身:“霍桑安心养病。告辞。”他看也没看霍宗昌一眼,转身大步离去,显然对霍宗昌已心生芥蒂。
霍宗昌脸色铁青,勉强对霍震霆说了几句场面话,也匆匆追了出去,想必是要去安抚松本。
外人一走,房门关上。
霍震霆紧闭的眼睛猛地睁开,里面哪里还有半分虚弱?只剩下冰冷的锐利和一丝压制的痛楚。他看向颜妩,声音依旧低哑,却带着肯定:“…消息…是你…透露的?”
颜妩抬起头,脸上怯懦尽去,只剩下平静:“昨日送饭的丫鬟,是三叔的人,但她的兄长在宪兵队当差,我‘无意’中听到她嘀咕了几句…便记下了。”
霍震霆深深看了她一眼:“…很好。”
他不再多问,重新闭上眼,眉头因剧痛而紧锁,但唇角却极轻微地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第一回合,借力打力,暂时离间了霍宗昌和东洋人的关系,稳住了局面。
但颜妩知道,霍宗昌经此一挫,必会更加疯狂反扑。
而她臂上伤口的疼痛和霍震霆愈发沉重的呼吸,都在提醒她,他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真正的暴风雨,正在加速酝酿。
【系统提示:霍宗昌与东洋关系出现裂痕,疑心值 10%,杀意值 10%!】
【霍震霆威望小幅提升,但对宿主探究度 15%!】
【危机倒计时:48小时(预估霍宗昌下次发难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