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第二日起,每日午后,颜妩便准时踏入行辕那间焚着苏合香的暖阁。七日之约,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默契。
暖阁内,药香氤氲,时光仿佛被拉长、凝滞。萧钰褪去外袍,只着素白中衣,倚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颜妩净手焚香,取出金针,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金针细如毫芒,在她纤纤玉指间,却仿佛有了生命。每一次下针,指尖微凉的触感落在萧钰温热的肌肤上,都像投入湖心的一颗石子,激起细微的涟漪。关元、气海、足三里、三阴交…她捻动针尾,或提或插,或轻或重,丝丝缕缕的暖流便随着她的动作,精准地注入萧钰的经络,驱散着盘踞多年的湿寒阴霾。
起初,萧钰的身体会下意识地绷紧,带着储君惯有的警惕与疏离。但随着暖流的持续注入,那蚀骨的舒适感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冲垮了他所有的防备。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暖流在四肢百骸间缓缓流淌,如同春阳融雪,所过之处,冰封的僵硬感悄然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深入骨髓的松弛与熨帖。连日来的胸闷咳喘、畏寒肢冷,竟在不知不觉中减轻了大半。
他渐渐放松下来,甚至开始期待每日这半个时辰的静谧时光。空气中弥漫着清冽的药草香和她身上淡淡的、若有似无的幽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而令人心安的气息。他能听到她清浅均匀的呼吸声,能感受到她专注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一种奇异的温度。
偶尔,她的指尖会不经意地拂过他的肌肤,带来一阵细微的酥麻。萧钰闭着眼,却能清晰地勾勒出她此刻的模样——微微俯身,长睫低垂,神情专注得仿佛在雕琢一件稀世珍宝。那份专注,让他心底某个角落,悄然松动。
颜妩同样在感受着这份微妙的变化。她能感觉到指下肌肉从最初的紧绷到后来的完全放松,能听到他呼吸从浅促变得深长平稳。更重要的是,她捕捉到了他眉宇间日益舒展的痕迹,以及那偶尔在她捻针时,他唇角几不可察的、放松的弧度。
系统提示音每日如约而至:
【男主好感度 5!当前50\/100!】
【男主好感度 5!当前55\/100!】
【男主好感度 5!当前60\/100!】
【支线任务:缓解太子体弱之症(进度25%→35%→45%!)】
信任在无声中累积,好感在暖流中滋生。暖阁成了隔绝外界纷扰的孤岛,只余下药香、金针,以及两人之间无声流淌的、日益升温的暖昧气息。
然而,东宫行辕并非真正的世外桃源。太子连续七日召见一个休夫弃妇,且是贴身针灸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行辕内外掀起了轩然大波。
“殿下!此事万万不可!”东宫属官,詹事府少詹事周正,一脸忧色地跪在书房外,“颜氏虽懂些医术,然其身份敏感,名声有瑕!殿下万金之躯,岂能容她日日近身施针?若传扬出去,恐有损殿下清誉,更易被有心人利用,构陷殿下与她有私啊!”
随行的太医令也在一旁附和:“殿下,针灸之术,精深玄妙,稍有差池,后果不堪设想!颜氏一介女流,纵有家传,岂能与宫中御医相提并论?殿下龙体安危,系于社稷,还请殿下三思,莫要轻信民间偏方!”
书房内,萧钰正批阅着奏章,闻言,笔尖微顿。他抬起眼,眸光平静无波,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威压,透过门扉传来:“孤的身体,孤自己清楚。颜姑娘的针法,孤亲身体验,确有奇效。至于身份清誉…”
他声音微冷:“孤行事,何须向他人解释?周少詹事,你管得太宽了。”
门外,周正和太医令脸色一白,冷汗涔涔而下,再不敢多言。
福安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心中却明镜似的。殿下这几日气色明显好转,咳喘减轻,连带着处理公务都精神了许多。那颜姑娘,是真有本事。至于那些流言蜚语…呵,殿下何时在意过这些?只怕是有些人,坐不住了。
第七日,午后。
暖阁内,药香似乎比往日更浓郁了几分。最后一根金针从足三里穴轻轻捻出,颜妩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着微光。七日连续施针,耗费心神,她脸上也显出一丝疲惫。
萧钰缓缓睁开眼。七日针灸,效果斐然。他不仅胸闷咳喘尽消,畏寒之症大减,连带着精神都前所未有的清明爽利。体内那股纠缠多年的阴寒湿气,仿佛被这七日的暖流彻底涤荡干净,只余下融融暖意和充沛的精力。
他看着颜妩略显疲惫却依旧专注的侧脸,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感激?欣赏?亦或是…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七日之期已满,辛苦颜姑娘了。”萧钰坐起身,声音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孤感觉…从未如此好过。”
颜妩收拾好金针,闻言抬眸,眼中带着真诚的笑意:“殿下凤体安康,是万民之福。民女能略尽绵力,是民女的福分。”她顿了顿,又道:“殿下体内湿寒虽已驱散大半,但根基尚虚,还需静养一段时日,按时服用固本培元的汤药,切莫操劳过度。”
“孤记下了。”萧钰颔首,目光落在她额角的汗珠上,“福安,给颜姑娘上茶。”
福安连忙奉上温热的参茶。颜妩道谢接过,小口啜饮着。
暖阁内一时静谧,只有茶盏轻碰的细微声响。七日来的朝夕相对,那份因治疗而生的亲近感尚未散去,此刻却因治疗的结束,平添了几分微妙的离愁和不舍。
“颜姑娘,”萧钰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你医术精湛,心思奇巧,困于扬州商贾之家,未免可惜。”他顿了顿,目光深邃地看向她,“可愿…随孤回京?”
颜妩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颤,茶水险些泼洒出来。她抬眸,迎上萧钰的目光,那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邀请和…一丝探究。
随他回京?入东宫?以什么身份?医女?幕僚?还是…?
她压下心中的波澜,放下茶盏,起身盈盈一拜:“殿下厚爱,民女惶恐。只是…民女父母年迈,家业亦在扬州,骤然离乡,恐难适应。且民女…毕竟是下堂之身,若随殿下入京,恐污了殿下清名,也惹人非议。”
她言辞恳切,既表达了不愿离乡的孝心(实则是以退为进),又点明了自己“弃妇”身份的顾虑(提醒他名分问题),姿态放得极低。
萧钰看着她低垂的眉眼,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显得格外温顺,却又带着一种倔强的疏离。他心中那丝莫名的悸动,仿佛被这疏离轻轻刺了一下。
“清名?非议?”萧钰轻笑一声,带着一丝上位者的傲然与不屑,“孤行事,何须在意他人眼光?至于身份…”他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意有所指,“孤既用你,自有安排。”
他并未明说安排是什么,但这句“自有安排”,却给了颜妩无限遐想的空间。她心中一定,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殿下恩典,民女感激涕零。”颜妩再次拜下,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激与一丝犹豫,“只是…此事关乎重大,民女需与父母商议,也请殿下…容民女再思量几日。”
“可。”萧钰并未强求,只是淡淡道,“孤在扬州,还会停留十日。颜姑娘想清楚了,随时可告知福安。”
“谢殿下。”颜妩垂眸,掩去眼底的精光。十日?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