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如同被春风吹拂的蒲公英种子,悄无声息却又无比迅速地传播开来。不涉道法,不传神通,只讲“食之道”,面向万灵,有教无类。这在讲究跟脚、看重传承的洪荒,无疑是一桩闻所未闻的奇事。好奇者有之,怀疑者有之,但更多在劫波中惶惑不安、寻求心灵慰藉的小妖与部分心思通透的人族,却将这视作一线希望之光。
数日后的清晨,当第一缕晨曦穿透薄雾,照亮山谷外的缓坡时,这里已聚集了数十位形态各异的“学子”。他们大多是小妖,修为浅薄,化形亦不完全,有的顶着毛茸茸的兽耳,有的身后拖着蓬松的尾巴,还有的皮肤上残留着未褪尽的鳞甲。他们眼神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忐忑与拘谨,彼此间保持着谨慎的距离,不敢高声言语,只是偷偷打量着那几座新垒的灶台,以及早已在此等候的乐游与烛龙。
此外,还有几位身着葛布麻衣的人族药师,他们神情中更多是探究与好奇,想看看这位被传得神乎其神、甚至与圣人论过道的“乐游上仙”,究竟要传授何等惊世的“食之道”。
乐游今日并未穿着什么华贵道袍,只是一身简单的青色布衣,干净利落。他站在灶台前,目光温和地扫过眼前这些心怀不安的生灵,脸上带着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烛龙则依旧是一袭玄色长袍,静坐于稍远些的一方青石上,眼眸半开半阖,仿佛与周遭的一切隔绝,又仿佛将一切都笼罩在他无形的时间领域之内,确保不会有任何意外打扰这场授课。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安抚与震慑。
“诸位能来,便是有缘。”乐游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位听者耳中,带着奇异的抚平心绪的力量,“今日,我们不谈高深道法,不论修为境界,只识这天地所赐之材,只辨其滋养身心之性。”
他并未直接展示什么复杂炫目的仙家菜式,而是从最基础、最本质的开始。只见他抬手,面前简陋的木桌上,出现了两样看似平常的物事。
其一是数朵肥厚饱满的“紫芝”,伞盖呈深紫色,泛着莹润的光泽,菌褶细密,散发出一种温和的、带着土腥气的醇厚香气。乐游拈起一朵,向众人展示:“此乃‘紫芝’,并非罕见之物,细心者甚至可尝试培育。其性温,属阳,能补益气血,安神定魄,尤适合体虚气弱、或心神受惊扰者。”
接着,他又指向另一簇青翠欲滴、状如韭菜的灵草:“此草名‘祝余’,食之可不饥。其性凉,属阴,能清涤脏腑郁热,化解食积,平复因燥热引发的烦闷焦虑。”
简单的介绍,却已蕴含了阴阳平衡的至理。台下的小妖与人族药师们都听得怔住,他们或许知道这些灵植,却从未有人如此清晰地道明其属性与功效,并将其与身心状态直接关联。
“今日,我们便以此二物为主,做一道最基础的‘紫芝祝余羹’。”乐游说着,开始动手处理食材。他清洗紫芝的动作轻柔而仔细,仿佛在对待易碎的珍宝;切割祝余草时,刀工均匀,发出细微而清脆的“沙沙”声。他没有使用任何神通法力,每一个步骤都清晰展现在学子们面前。
取出一尊普通的陶鼎,注入清冽的山泉。乐游指尖一弹,一缕温和的火焰自灶底升起,开始舔舐鼎腹。“火候,首在‘文’与‘慢’。”他讲解道,“性温之材,需以文火慢炖,方能将其补益之力徐徐激发,融入汤水,而非猛火急攻,损其药性。”
随着水温逐渐升高,紫芝与祝余草被依次放入鼎中。很快,一股难以言喻的复合香气便开始弥漫开来。初时是紫芝受热后散发出的、类似坚果与泥土混合的醇厚香气,接着,祝余草那带着青草微涩的清凉气息融入其中,奇妙地中和了前者的厚重,使得整体香气变得清新而富有层次。水汽蒸腾,氤氲开来,带着食物的暖香,笼罩在每一位学子的鼻尖,让他们不由自主地深深吸气,原本紧绷的神经竟在这香气中悄然放松了几分。
乐游又取来几片形如桂花、色泽乳白的小花:“此乃‘迷谷花’,佩之不迷。其香气有安神开窍、调和诸味之效。”他将花瓣撒入鼎中,瞬间,一股清雅悠远的花香升腾而起,如同画龙点睛,将之前的所有香气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令人闻之便觉心神宁静、口舌生津的诱人气息。
鼎中汤汁逐渐变得微稠,色泽呈现出一种温润的淡紫色,其间点缀着青绿的祝余草屑与乳白的迷谷花瓣,看上去朴素,却别有一番和谐的美感。
“烹饪之道,如同调和阴阳。”乐游的声音在氤氲的蒸汽中显得愈发平和而富有磁性,“食材有寒热温凉之性,人体有虚实盛衰之态。寒者当以热治,热者当以寒疗,务求中和平衡,相得益彰,方是真正的滋养之道,而非单纯满足口腹之欲。”
他的话语,如同涓涓细流,浸润着每一位听者的心田。那些原本只求果腹或增长些许微末法力的小妖,此刻眼中露出了思索的光芒;那几位人族药师更是面露惊异与欣喜,仿佛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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