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广袤,劫波虽过,天地间依旧弥漫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苍凉与沉淀的悲怆。昔日不周山倾的天倾之祸,天河倒灌的灭世之威,以及巫妖最终决战那席卷洪荒的血煞戾气,虽已被圣人手段与时间逐渐抚平,但那刻印在山河脉络、天地灵机深处的伤痕,并非短短岁月便可完全抹去。
然而,生机总是最为顽强的力量,如同巨石下挣扎而出的嫩芽,终将顶开沉重的过往,迎接新的光阴。断裂的山脉旁,有新生的草木顽强滋长;干涸的河床上,有细流重新汇聚,叮咚作响;曾被煞气侵蚀的大地,也有零星的野花,绽放出微弱却执着的色彩。
云海之上,两道身影悠然并行,与这方天地初定的氛围颇有些格格不入的闲适。
乐游一身青衫,料子看似普通,实则乃是昆仑山上灵蚕吐丝,由他亲手织就,水火不侵,尘垢不染。他面容清俊,眉眼间带着一种历经世事却又纯粹依旧的笑意,并非不知愁苦,而是选择了将那份洞悉沉淀于心,更珍惜眼前的光景与身旁的人。他正侧头看着身旁的道侣,目光温柔。
烛龙依旧是一袭玄色长袍,深邃如永夜,衣袂在云端风中微微拂动,却不带起丝毫声响。他面容俊美无俦,轮廓仿佛由时光本身雕琢,完美却带着天然的疏离与威严。只是如今,那双始终闭阖的眼眸下,线条柔和了许多,周身那无形中流转、足以令时空微微凝滞的浩瀚气息,也刻意收敛了起来,只如一座沉默而可靠的山岳,守护在乐游身侧。
他们离开洞天已有段时日,正如乐游私下嬉笑所言——“这可是我们的道侣蜜月之旅。”虽不解“蜜月”为何物,但烛龙很喜欢这个词背后蕴含的意味,漫长生命中一段只属于他们二人的、携手同游的时光。无需理会洪荒暗流,不必担忧因果缠身,只是彼此相伴,看云卷云舒,观山河变迁。
“你看那边,”乐游指着下方一片逐渐焕发生机的山林,昔日断裂的痕迹已被新生的植被温柔覆盖,蜿蜒的河流如同银色丝带,重新滋养着大地,“天地虽伤,自有愈合之力。只是这过程,于其间的生灵而言,未免太过艰难。”他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烛龙未曾睁眼,神念却已笼罩四方,天地万物在其感知中纤毫毕现。他微微颔首,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时间本身特有的质感:“毁灭只在一瞬,重生却需万载。这便是秩序重建的必然代价,亦是天道循环之理。”他顿了顿,语气微转,“你能感知到他们的苦楚?”
乐游轻轻一叹,目光有些悠远:“许是因为……我终究曾是他们中的一员吧。”他前世为人,即便此生跟脚非凡,身负开天功德,更是道祖记名弟子,后台硬得足以在洪荒横着走,但灵魂深处,对“人族”这一族群,总有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眷恋与牵挂。那是刻在真灵深处的,对集体、对烟火气、对生命蓬勃本身的向往。这份眷恋,与他如今追求的“食之道”,那滋养万物、愉悦身心的理念,隐隐相合。
烛龙自然知晓他的根底,闻言,默然伸手,握住了乐游的手。他的手掌温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力量。无需多言,这是一种无声的安慰与陪伴。乐游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心头那点因感怀生灵艰难而泛起的微澜悄然平复,反手与他十指相扣,嘴角重新噙起温煦的笑意。
“走吧,我们去看看。这片山林,似乎有些不同。”乐游说道,他超越常人的灵觉,感应到了一种极其原始,却异常坚韧的生命气息在下方汇聚,那气息驳杂而微弱,却带着一种令他心弦微动的熟悉感。
烛龙自无不可,对他而言,洪荒何处皆可去得,唯有身边之人所在,方是意义所在。两人按下云头,落入一片古老而茂密的森林之中。
这片山林确实古老,许多树木需数十人合抱,虬枝盘结,绿叶如盖,将大部分天光遮蔽,使得林间光线幽暗。空气湿润而清凉,弥漫着泥土、腐殖质以及各种菌类混合的特殊气息,清新中又潜藏着毒虫猛兽的危险。两人步履轻盈,行走其间,不惹尘埃,不惊鸟兽,仿佛与这方环境融为一体。
行了约莫半日,穿过一片浓郁得化不开的灰绿色瘴气区域(那瘴气在靠近烛龙周身三丈时,便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抹去,无声无息地湮灭消散),眼前景象豁然开朗。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潺潺流淌,水声淙淙,依着山势,搭建着数十个简陋无比的窝棚,多以歪歪扭扭的树枝、鞣制粗糙的兽皮、干燥的茅草搭建而成,勉强能遮风避雨,却难掩其原始与贫瘠。
这是一个极为原始的人族部落。
部落中的人们,无论男女老少,大多身形瘦削,骨骼轮廓分明,皮肤因常年风吹日晒而显得粗糙黝黑,上面布满劳作留下的伤痕与污迹。他们身上围着最简单的兽皮或编织粗糙的草裙,眼神中,既有与自然搏斗留下的警惕与坚韧,也带着对未知的茫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孩子们赤着脚在泥地上奔跑嬉闹,身体精瘦,却有着野草般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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