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髓烩何罗的醇厚暖意,并未因最后一滴汤汁的饮尽而彻底消散。那醇厚温和的暖意,仿佛有生命般,丝丝缕缕地缠绕在唇舌之间,更悄然渗入四肢百骸,连带着烛龙那颗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心,也似乎被这暖意熨帖着。
他看着乐游动作利落地收拾着帝休陶罐和竹碗,青年脸上带着满足后的慵懒,以及一种专注于善后工作的认真。那双眼睛里,总是闪烁着对食材、对烹饪、乃至对这片陌生山野毫无保留的好奇与热忱。这种鲜活,与钟山亘古的沉稳、与他自身永恒的孤寂,形成了过于鲜明的对比。
或许……不止是食材。 一个模糊的念头划过烛龙的心。这青年本身,他带来的这种鲜活、这种对“味”的极致追求与创造,对他这亘古不变的存在而言,何尝不是一种稀缺的、带着温暖力量的“资源”?
乐游将最后一件厨具收回储物法器,直起身,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他望向层峦叠嶂、沐浴在午后柔和光晕中的钟山,深深吸了一口那混合着草木清香与灵泉湿润气息的空气,脸上露出纯粹的向往。
“烛龙,”他转过身,目光清亮,“钟山真是太神奇了,何罗鱼、石髓……每一物都仿佛蕴藏着独特的故事。我……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能否劳你引领,在这山中随意走走,看看?或许还能有幸见识、甚至采集到一些其他合用的食材?” 他语气带着试探,眼神却坦诚得让人无法拒绝。
烛龙金色的竖瞳平静地回望着他。青年眼中的光芒,与他面对珍贵食材、构思全新菜谱时一般无二,纯粹而专注,不掺杂丝毫贪婪或亵渎。若是往日,有生灵敢提出这般近乎“游山玩水”的请求,他一个眼神便足以令其神魂俱颤,远远遁走。神山之威,岂容轻慢?
但此刻,那萦绕不去的烩鱼醇香,那体内尚未完全平息的温暖灵流,以及乐游眼中那毫不作伪的、对天地造物本身的赞叹与探索欲,像是一种无形而柔和的力量,将他习惯性的冰冷拒绝悄然瓦解。
烛龙发现他自己竟有些……不愿看到那明亮眼眸中的光芒因自己的否定而黯淡下去。他心中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让他看,让他采。他看到的越多,能带来的“惊喜”或许就越多。”
沉默在山风中流淌了片刻,就在乐游几乎以为会被拒绝时,烛龙薄唇微启,吐出一个简单的音节:
“可。”
乐游顿时笑逐颜开,那笑容灿烂得仿佛能驱散山间所有的阴霾。“太好了!多谢你,烛龙!”
于是,一场对于钟山而言或许前所未有、对于乐游来说则如梦似幻的巡游,就此展开。
乐游跟在烛龙身侧,保持着半步的距离。烛龙的步伐从容而恒定,仿佛踏着时光的节点。他所过之处,躁动的灵脉会自然平复,奔流的山泉会稍稍收敛喧嚣,连那些潜藏在岩缝林间、平日桀骜不驯的精怪异兽,也都屏息凝神,收敛了所有气息,不敢有丝毫冒犯这位执掌此间一切律动的至高存在。
乐游则目光灼灼,恨不得将所见一切都刻入脑海。他时而因瞥见一株形态奇特的灵植而驻足,时而为一道岩壁上天然形成的、流淌着七彩灵光的矿脉而低呼。他的反应直接而生动,毫不掩饰自己的惊奇与喜悦。
烛龙虽不言不语,却将乐游的一切反应尽收眼底。他发现自己竟开始不自觉地,以乐游的视角重新审视这片他熟悉到近乎漠然的土地。那株在他看来平平无奇的“凝露花”,在乐游靠近细闻其香,并嘀咕着“此花香而不艳,清而不寒,或许能制成一味极好的花酿,或用于调和羹汤的后味”时,仿佛也陡然变得特别起来。烛龙心中暗忖:原来这些草木,除了固有的灵效,还能有这般千变万化的滋味用途……此子之心,玲珑剔透,专注于‘味’,反倒窥见了万物另一重生机。
他们首先来到一片位于山阴处的幽静山谷。此地的灵气沉静而柔和,一片深紫色的竹林静静生长,枝干挺拔,有莹莹流光暗自转动,宽大如心的竹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散发出令人心神不由自主宁静下来的波动。
“帝休竹,其竹实万年成熟,就是那配方的主材料。” 烛龙出声,打破了沉寂。他的声音在这幽谷中显得格外低沉悦耳。
“那我山谷中那片竹林万年后也有这帝休竹实可采啦。” 乐游仰头,看着竹枝间零星悬挂的、泛着淡紫光泽、形似松子却更显圆润饱满的果实,眼中满是欣赏,“它们似乎与整片竹林的灵气循环浑然一体,采摘起来,恐怕不易吧?”
“需待月华最盛时。” 烛龙难得地多解释了几句,“其时竹实主动吸纳太阴精华,灵韵最为饱满平和,采摘方可无损其性。若强行摄取,必遭灵性反噬,滋味尽失。” 他抬眼,望了望逐渐西斜的日头,“今夜,恰是望日。”
乐游闻言,心中雀跃,暗道这运气着实不错。他小心翼翼地行走在竹林间,避开那些盘根错节的竹根,他暗自思量:如此灵物,当以最温和的方式对待,强取豪夺,非但得不到真味,更是对天地造化的不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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