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君天下 第167章 海疆异动 密室深机

江南，外海，距离“鬼见愁”礁群三百里处。

海天一色，波涛浩渺。一支由三艘二千料福船组成的船队，正张满风帆，破浪而行。船身吃水颇深，显然载有重物。这正是完成与异域势力交易、满载黄金与神秘海图返航的靖海王府船队。

船队管事姓吴，单名一个海字，是云烨心腹，常年负责海上隐秘事务。他站在为首福船“逐浪号”的船楼上，手搭凉棚，眺望着东南方向海天相接处。天气晴好，能见度极佳，但远处海面上，除了偶尔跃起的飞鱼和海鸟，空无一物。

“吴爷，按照海图标记，再往东南七日航程，便是‘白银群岛’的外围暗礁带了。”一名精悍的舵手在旁边低声道，眼中闪烁着兴奋与贪婪，“那些蛮夷说，岛上河流里都能淘出金沙，几个大部落积攒的白银像山一样……”

吴海“嗯”了一声，目光却依旧锐利地扫视着海面。黄金白银固然诱人，但他更清楚王爷的深意。打通这条海路，不仅仅是为了财富，更是为了退路，为了未来可能需要的、不受朝廷掣肘的物资通道和……潜在的盟友。

“了望台！可有异常？”吴海扬声问道。

高高的桅杆顶端，了望手的声音随风传来：“回吴爷！西北方向，约三十里，有船影！三艘，看船型……像是朝廷登莱水师的巡逻船！”

吴海眉头一皱。登莱水师的巡逻范围通常不至此地，更不会深入外海这么远。是巧合？还是……

“传令！降半帆，转舵，向正东偏南，避开他们！”吴海当机立断。虽然己方船上并无违禁品（军械已交易出去，黄金和海图藏于秘舱），但此时与朝廷水师照面，总归麻烦，可能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船队迅速调整航向，巨大的福船在海面上划出白色的弧线。然而，那三艘水师巡逻船似乎也发现了他们，竟然也跟着调整了方向，直直地追了过来！

距离在拉近。已经能看清对方船头飘扬的龙旗和“登”字旗。

“吴爷，他们冲我们来了！”舵手有些紧张。

吴海面色阴沉。事出反常必有妖。登莱水师如此执着地追逐一支看似普通的商船队，绝不寻常。难道……交易的事情泄露了？还是王爷在朝中的动作，引起了那位监国的警觉，连水师都调动起来封锁海面？

“全速！甩掉他们！”吴海咬牙下令。福船升起满帆，借助风力，速度陡然提升。但水师战船设计更利于追逐，速度不慢，依旧死死咬在后面。

追逐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双方距离最近时，已不足五里，甚至能看清对面船楼上水师官兵的甲胄反光。

就在吴海思考是否要冒险动用船上隐藏的几架强弩示威时，东南方向的海面上，突然出现了新的情况！

七八艘船型各异、挂着杂乱旗帜、船身斑驳甚至带着火烧痕迹的船只，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群，从一片雾霭中钻出，朝着这边高速冲来！看那架势，绝非善类！

“是海寇！”了望手的声音带着惊惶。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前有朝廷水师堵截，侧翼又杀出海寇劫掠！

吴海的心沉到了谷底。这些海寇出现得如此“巧合”，目标明确地直奔他们而来，绝非寻常打劫。联想到近期东南沿海海寇异常活跃的传闻，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这些海寇，会不会是被人驱使，专门来对付他们，或者……制造混乱，掩盖某些事情的？

“准备接战！弩手上甲板！保护黄金和海图！”吴海拔出佩刀，厉声喝道。船上的护卫和水手都是精挑细选的好手，闻言立刻行动起来，紧张的气氛瞬间弥漫全船。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那几艘来势汹汹的海寇船，并未攻击靖海王府的船队，而是径直……冲向了后方追赶的登莱水师巡逻船！

喊杀声、箭矢破空声、火油罐投掷的呼啸声，瞬间在那片海面上炸开！三艘水师巡逻船显然没料到会突然遭遇如此规模的海寇袭击，阵型顿时被打乱，陷入了混战！

“这……”吴海愣住了。海寇攻击水师？这是什么情况？是海寇疯了，还是……有人故意为之，替他们解围？

“吴爷！我们怎么办？”舵手急问。

吴海看着远处陷入苦战的水师船队，又看看那些凶悍异常、似乎对水师船队格外“照顾”的海寇船，眼中光芒闪烁。不管背后是谁在操纵，这无疑是脱身的天赐良机！

“全速！绕过去！离开这里！”吴海不再犹豫，果断下令。

靖海王府的船队趁着水师与海寇缠斗的混乱，迅速偏转航向，绕过战场，将喊杀声和硝烟抛在身后，加速驶向茫茫外海更深处，准备绕一个大圈再返回江宁。

吴海站在船尾，望着逐渐缩小的战场，脸色变幻不定。海寇攻击水师，这消息传回朝廷，必然震动朝野。东南海疆不稳，朝廷的注意力势必要被吸引过去。这对王爷来说，是好事，还是……预示着更猛烈的风暴即将来临？

而那些海寇，究竟是谁的手笔？王爷？还是……其他势力？

他隐约感到，平静了多年的海面之下，似乎正有可怕的暗流在涌动。

京城，皇城司，地下密室。

这里比水牢更隐秘，墙壁是厚重的花岗岩，隔音极好，只有一盏镶嵌在墙内的长明灯提供着昏暗的光线。顾千帆亲自审问着那名从浣衣局抓获的老宦官常福。经过连日的熬刑和心理压迫，常福的精神已接近崩溃，所知的秘密也已被榨取得七七八八。

但今日，顾千帆问的不再是宫中的同党，而是另一些看似不相干的问题。

“常福，你替云烨传递消息这些年，可曾听说过，靖海王府与海外有何往来？”顾千帆的声音在密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常福被绑在刑架上，奄奄一息，闻言费力地抬起头，眼神涣散：“海……海外？奴婢……奴婢不知……王爷的事，奴婢这等下人……怎会知晓……”

“仔细想想。”顾千帆走近一步，目光如炬，“比如，王府是否曾采购过大量出海用的物资？是否有容貌奇特、语言不通的异域之人出入王府？或者……王府的账目上，是否有不明去向的大宗金银支出，尤其是……黄金？”

“黄……黄金？”常福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似乎被触动了某个模糊的记忆，“好像……好像听管外库的老钱喝醉后提过一嘴……说王爷几年前开始，就……就陆陆续续从府库里调拨了好多金子出去，说是……说是要铸什么‘镇海金兽’，祈福用的……但具体多少，去了哪儿……奴婢真的不知道啊……”

镇海金兽？祈福？顾千帆心中冷笑。这借口未免太过拙劣。云烨若真信这个，也不会暗中经营这么多年了。那些黄金，恐怕另有去处。

“还有呢？关于海，你还知道什么？”顾千帆追问。

常福痛苦地摇头：“没……没了……哦，对了……去年……去年好像有批从南边海边来的贡品……入宫查验时，奴婢偶然听到押送的军官闲聊，说……说靖海王的水师最近操练得很勤，船也新造了不少，都快赶上登莱水师了……他们还说，海上……好像不太平……”

水师扩张，海上不太平。

顾千帆将这两条信息和近期收到的一些零碎情报结合起来——江南有神秘货物出海，东南海寇异常活跃……一条模糊的线索链逐渐清晰。

云烨的野心，恐怕不止于江南。他的目光，早已投向了更广阔的海洋。而海洋，意味着财富，意味着不受朝廷控制的通道，也意味着……难以估量的风险和外患。

“看好他。”顾千帆对身后的手下吩咐一句，转身走出了密室。他需要立刻将这些新的发现和推测，禀报监国殿下。

云烨在下一盘很大的棋，陆上经营江南，海上开辟新局，甚至可能勾结外域。而朝廷的目光，却还被北境的战事和内部的瘟疫牵制着。

必须尽快让殿下意识到海上的威胁！

垂拱殿内，萧令拂正听着户部尚书关于各地赋税催缴情况的汇报，眉头深锁。江南的拖延最为严重，其他一些藩镇也阳奉阴违。国库的银钱，如同指缝间的沙，正在飞速流逝。

就在这时，顾千帆求见。

听完顾千帆关于常福新供词、以及结合近日东南海寇袭击登莱水师巡逻船（消息刚刚快马加鞭传入京城）的禀报和分析，萧令拂沉默良久。

殿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海上……”萧令拂缓缓吐出两个字，走到那幅巨大的、囊括了部分海岸线的舆图前，指尖划过代表东南沿海的那片蔚蓝，“本宫一直以为，云烨的野心，只在江南膏腴之地。看来，是本宫小瞧他了。”

她转过身，凤眸之中寒光凛冽：“陆上割据，海上称雄，甚至可能引狼入室……他这是要自立乾坤啊。”

“殿下，是否要立刻下旨，申饬靖海王，命其解释水师扩张及海上异动之事？并责令登莱水师加强戒备，巡视海疆？”顾千帆建议道。

萧令拂摇了摇头：“无凭无据，他大可推说是为了剿匪保境。反而会打草惊蛇。”她沉吟片刻，“登莱水师加强巡逻自是应当。另外，暗中派人，设法接触那些活跃的海寇，看看能否收买或离间，查清他们背后是否真有云烨的影子。还有……”

她看向顾千帆：“本宫记得，先帝在位时，曾有一支探索海外、绘制海图的船队，后来因故搁置。相关的人员、图纸档案，可还有留存？”

顾千帆一怔，随即点头：“应有一部分封存在工部格物院和兵部职方司。殿下是想……”

“大海茫茫，不能成为法外之地，更不能成为逆臣的退路和后花园。”萧令拂语气斩钉截铁，“朝廷，也必须有一双能看清海上的眼睛，一把能伸到海上的刀！去找！把那些能用的人、能用的图，都给本宫找出来！”

她感到，与云烨的博弈，已经从朝堂、从漕运、从宫廷，蔓延到了这片更加广阔而未知的领域。

而这场博弈的胜负手，或许，就将在这波涛之上见分晓。

（海上惊变，图谋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