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君天下 第88章 鬼鸮现踪雨夜寒

苏晏带来的消息，如同在北境看似稳固的堤坝上，凿开了一个细小的、却可能引发溃决的蚁穴。萧令拂没有立刻将“野狐岭”通道和“鬼鸮”之事告知岳铮，她需要时间验证，更需要暗中布置。

她以加强边境贸易管理、防范奸细混入为由，不动声色地调整了玄鹰堡内部的防卫班次和巡查路线，尤其是栖梧苑周围，明哨暗岗增加了数倍，所有进出物品、饮食，皆需经过严锋或其绝对心腹的查验。对萧宸的看护更是严密到了极致，除萧令拂和那名老嬷嬷外，任何人不得随意靠近。

同时，她通过严锋，调动了数支绝对忠诚的北风营小队，伪装成猎户或商队护卫，秘密潜往野狐岭一带，不是为了立刻清除叛徒或封锁通道，而是暗中监视、记录所有异常的人迹往来，绘制详细的地形图，等待时机。

日子在一种外松内紧的状态下悄然流逝。边境的北辽游骑依旧骚扰不断，但规模始终不大，仿佛真的只是在试探和牵制。堡内事务按部就班，岳铮忙于军备，对萧令拂细微的防卫调整并未过多在意，只当她是经狄戎一事后更加谨慎。

然而，萧令拂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压力，正随着日渐温暖的天气，一点点渗透进玄鹰堡。苏晏口中的“鬼鸮”，像一团盘旋在头顶的阴云，不知何时会降下致命的雷击。

这日傍晚，天色突变，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下，闷雷声自远天滚滚而来，预示着一场暴雨将至。堡内早早点燃了灯火，驱散着雨前的昏暗。

萧令拂正在栖梧苑偏厅考较萧宸的功课，孩子近来进步很快，已能磕磕绊绊地背诵一些简单的诗文。窗外狂风骤起，吹得窗棂呜呜作响，豆大的雨点开始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很快就连成一片雨幕，天地间一片混沌。

“要下大雨了。”萧令拂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被狂风暴雨蹂躏的庭院，心中那股不安感愈发强烈。这样的天气，正是刺客最喜欢的掩护。

她转身，对侍立在一旁的严锋道：“今夜加双岗，所有人打起精神，不得有丝毫懈怠。”

“是！”严锋神色肃穆，领命而去。

萧宸似乎被窗外狂暴的风雨声吓到，放下手中的笔，怯生生地拉住萧令拂的衣袖：“姑姑，我怕。”

萧令拂将他搂入怀中，轻轻拍着他的背：“不怕，有姑姑在。”

她话音未落，窗外一道刺眼的闪电撕裂夜幕，紧随其后的是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几乎在雷声炸响的同时，偏厅角落的阴影里，一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激射而出，手中一点寒芒，直刺被萧令拂护在怀中的萧宸后心！

速度快得超出了肉眼捕捉的极限！甚至带不起一丝风声！

那并非普通的匕首，而是一根细如牛毛、在昏暗光线下几乎看不见的乌黑短刺！

“宸儿！”萧令拂心脏骤停，几乎是本能地，用尽全身力气将萧宸向旁边猛地一推，同时自己侧身试图用背部去挡！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然而，预想中的刺痛并未传来。

只听“叮”一声极其轻微、却清脆无比的金属交击声！

那道黑影手中的乌黑短刺，在即将触及萧令拂背心的前一刻，被另一道斜刺里袭来的、同样细微的银光精准地格开！

银光的主人，是一个不知何时出现在厅内、穿着普通仆役服饰、低着头的身影！他动作快如鬼魅，格开短刺的瞬间，另一只手已如毒蛇般探出，五指成爪，直扣那黑影持刺的手腕！

直到此时，被推开的萧宸才因惊吓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而那伪装成仆役的护卫也才反应过来，怒吼着拔刀扑上！

“有刺客！”

厅内的宁静被彻底打破！

那黑影一击不中，毫不恋战，手腕诡异一扭，竟如同没有骨头般从爪下脱出，身形向后急退，同时袖中甩出数点寒星，分射萧令拂、那拦截的银光主人以及扑来的护卫！

“小心暗器！”银光主人低喝一声，袖袍一卷，竟将射向他和萧令拂的几点寒星尽数卷入袖中，发出噗噗的闷响。那护卫则挥刀格挡，叮当声中，一枚淬毒的菱形飞镖被击落在地。

黑影趁此间隙，已如一片落叶般飘向窗口，显然欲借暴雨遁走！

“想走？”那银光主人冷哼一声，身形如影随形般跟上，手中不知何时又多了一枚细长的银针，直刺黑影后颈要穴！

眼看银针即将及体，那黑影却仿佛背后长眼，头也不回，反手又是一把毒蒺藜撒出，逼得银光主人不得不暂缓攻势，挥袖抵挡。

就这么一耽搁，黑影已撞开窗户，投入外面瓢泼的雨幕之中！

“追！”严锋此刻已带着更多护卫冲了进来，见状目眦欲裂，厉声喝道。

数名护卫立刻跟着跃出窗户，追入雨中。

那银光主人却没有立刻去追，他收起银针，快步走到萧令拂身边，低声道：“殿下无恙？”

直到此时，萧令拂才看清他的脸——竟是苏晏！他不知何时，竟已潜入堡内，还扮成了仆役模样！

“你……”萧令拂惊魂未定，看着苏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方才若非他及时出手，她和宸儿恐怕……

苏晏摇了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目光锐利地扫视着窗外漆黑的雨夜：“是‘鬼鸮’。他果然来了。”

这时，追出去的护卫陆续返回，浑身湿透，面带愧色：“将军，殿下！那厮身法太快，又借着大雨和夜色，被他……被他跑了！”

严锋脸色铁青，一拳砸在门框上。

萧令拂紧紧抱着瑟瑟发抖的萧宸，感受着孩子急促的心跳，自己的后背也已被冷汗浸透。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向苏晏：“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晏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平静道：“我料到‘鬼鸮’可能会趁恶劣天气动手，放心不下，便设法潜了回来，混在仆役中，本想暗中护卫，没想到他如此迫不及待。”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但萧令拂心中的疑虑却更深了。苏晏能如此轻易潜入防卫森严的栖梧苑，甚至提前预判到刺客的行动……这真的只是慕容氏的能量吗？

“多谢。”无论如何，方才的救命之恩是实实在在的，萧令拂低声道谢。

苏晏微微颔首，目光再次投向窗外，语气凝重：“‘鬼鸮’一击不中，必会蛰伏，但绝不会放弃。殿下，真正的危险，才刚刚开始。”

窗外，暴雨如注，雷声隆隆。

仿佛在印证他的话，这北境的夜，因“鬼鸮”的现踪，而变得格外漫长与寒冷。

萧令拂知道，与谢绥这场无声的、却更加凶险的暗战，已经拉开了血腥的序幕。而她手中的网，必须织得更快，更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