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君天下 第129章 狼烟再起疑兵纵

雁门关内，表面上的平静，只维持了不到十日。

这日清晨，天色未明，关外斥候便带回一个令人心惊的消息——北辽溃军并未远遁，而是在百里外重新集结，并且，出现了新的主帅旗号！并非之前败退的耶律重光，而是一面更加狰狞、绣着三头恶狼的黑色大纛！

“是北辽左贤王，耶律洪基！” 严锋接到急报，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耶律洪基，乃是北辽皇帝胞弟，性格暴戾，用兵以狠辣诡诈着称，其麾下的“狼骑”更是北辽最精锐的部队之一！他的出现，意味着北辽并未放弃，反而派来了更凶恶的敌人！

消息传到云烨帅府，他并未显得过多惊讶，只是下令全军戒备，加派斥候，密切关注耶律洪基动向。同时，他以“北境都督府”大都督的名义，向北境各州府发出紧急征调令，要求各地加快输送粮草兵员，并严令各关隘加强守备，谨防北辽分兵偷袭。

整个雁门关，刚刚松弛些许的神经，再次紧绷起来。

栖梧苑内，萧令拂也第一时间得知了军情。她靠坐在榻上，听着严锋的禀报，手中无意识地捻动着苏晏为她备下的宁神药珠，眼神幽深。

“耶律洪基……来得倒是快。” 她声音低弱，却带着一丝冷嘲，“看来，有人并不想让我们关内，安生太久。”

严锋心中一凛：“殿下是指……云烨？”

“未必是他亲自引狼。” 萧令拂缓缓道，“但耶律洪基此时出现，对他而言，未必是坏事。外患当前，他这‘大都督’整合权力，调兵遣将，便更加名正言顺，无人敢置喙。”

她顿了顿，问道：“我们的人，在落魂涧方向，可有什么发现？”

严锋摇头：“夜不收回报，落魂涧一带并无大军驻扎或经过的明显痕迹，云烨之前藏兵之处，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处理得极为干净。不过……他们在西北方向，靠近黑水河的一处废弃烽燧，发现了少量近期有人活动的迹象，留下的痕迹……不像是普通军队，倒像是……江湖人士，或者……某种特殊的队伍。”

特殊的队伍？萧令拂眸光一闪，立刻想到了那支神秘的狼头旗骑兵。

“继续查，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她吩咐道，随即陷入沉思。云烨，耶律洪基，狼头旗骑兵……这几者之间，是否存在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接下来的几日，关外气氛日益紧张。耶律洪基的狼骑斥候活动异常频繁，与玄麒麟卫的哨骑发生了多次激烈的小规模冲突，互有伤亡。但耶律洪基的主力，却始终停留在百里之外，并未急于进攻，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与此同时，关内云烨的整合步伐进一步加快。一批来自北境其他州府的粮草和补充兵员陆续抵达，皆被云烨直接纳入都督府管辖，严锋几乎插不上手。更让严锋忧心的是，云烨开始以“加强防线，统一指挥”为名，频繁调动各部驻防位置，雁门关原有的防御体系被打乱重组，许多关键地段，都换上了玄麒麟卫的嫡系人马。

这一日，云烨再次召集群将议事。严锋本不欲前往，但想到萧令拂“暂避锋芒，静观其变”的指示，还是硬着头皮去了。

帅府内，气氛凝重。云烨端坐主位，两侧分坐着玄麒麟卫将领以及如赵擎、周焕等新附的北境将领。

“据可靠情报，耶律洪基此番前来，携带有大量攻城器械，且其麾下狼骑擅长野战突袭，不可小觑。” 云烨开门见山，声音冷峻，“为应对此獠，本督决定，主动出击。”

主动出击？众将皆是一愣。雁门关刚刚经历血战，守军疲惫，兵力不足，依托关墙防守尚显吃力，如何能主动出击？

云烨似乎看出了众人的疑虑，淡淡道：“并非要与敌军主力决战。耶律洪基性情骄狂，我军可派出一支精兵，前出至关外五十里处的‘野狼谷’设伏，伺机歼其一部先锋，挫其锐气！若能成功，必可大涨我军士气，亦可拖延其进攻时间。”

野狼谷，地势险要，确实是设伏的好地方。但此举风险极大，一旦被耶律洪基识破或反应迅速，这支前出的精兵，很可能陷入重围，有去无回。

“大都督，此计是否太过行险？” 一名原雁门关的老将忍不住开口道，“我军新败，士气未复，当以稳守为上啊！”

云烨目光扫过那名老将，并未动怒，只是平静道：“守，自然要守。但最好的防守，便是让敌人不敢轻易来攻。耶律洪基远道而来，士气正盛，若不能当头棒喝，其势必更加猖獗。此战，关乎军心士气，必须打！”

他语气坚决，不容置疑。随即，他目光转向严锋：“严副都督，你久在雁门关，熟悉地形，又与北辽多次交手。此次前出设伏，便由你亲自率领本部……嗯，就带三千兵马前去，如何？”

他将“本部”二字咬得略重，嘴角似乎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严锋心中猛地一沉！云烨这是要借刀杀人！他所谓的“本部”，指的是那些尚未被完全打散、依旧忠于萧令拂的原雁门关守军残部！派他带着这些疲惫之师前去执行如此危险的任务，分明是想借此消耗、甚至葬送掉殿下最后一点嫡系力量！

厅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严锋身上，有担忧，有同情，也有冷漠。

严锋拳头紧握，指甲深深掐入肉中。他若拒绝，便是违抗军令，云烨完全可以借此治他的罪，甚至剥夺他副都督的虚职。他若接受，这三千弟兄，恐怕凶多吉少！

就在他进退两难之际，一个声音突然自厅外传来：

“大都督此计甚妙！严将军乃我军栋梁，亲自出马，必能马到功成！”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凌昭一身风尘，大步走入厅内，对着云烨抱拳行礼：“末将凌昭，奉命自玄鹰堡押运一批军械抵达，特来复命！”

云烨看到凌昭，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微微颔首：“凌将军来得正好。方才正议及前出设伏之事，严将军似乎……有所顾虑。”

凌昭转向严锋，脸上带着一种看似诚恳的笑意：“严将军，大都督此计，正是要借将军虎威，挫敌锐气！将军何必犹豫？莫非是……担心麾下儿郎不堪一战？”

他这话，看似激将，实则将严锋逼到了绝路。若再推辞，便是承认自己怯战，麾下无能！

严锋脸色铁青，看着云烨那深邃难测的眼神，又看了看凌昭那看似恭敬实则逼迫的态度，胸中怒火翻腾，却无法发作。

他知道，这是一个阳谋。云烨和凌昭，一唱一和，就是要逼他走上这条死路！

“末将……” 严锋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正要硬着头皮接下这催命符。

“报——！”

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兵连滚爬爬地冲进帅府，声音惊恐万分：

“大都督！各位将军！不好了！野狼谷方向……发现大批北辽狼骑！看规模，至少上万！他们……他们正在谷外徘徊，似乎……似乎知道我们要在那里设伏！”

什么？！

厅内瞬间一片哗然！

云烨的计划，竟然已经被北辽知晓了？！这怎么可能？！

云烨的脸色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变化，他猛地站起身，目光锐利如刀，死死盯住那传令兵：“消息可靠？敌军如何得知？！”

“千真万确！是我们的夜不收拼死传回的消息！敌军……敌军似乎早有准备！” 传令兵哭丧着脸道。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云烨和严锋身上，只是这一次，充满了惊疑与审视。

计划尚未执行，便已泄露？是巧合？还是……内部有奸细？

严锋心中也是巨震，但他立刻意识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反而让他暂时脱离了被逼去送死的境地！

云烨缓缓坐下，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着，脸上恢复了平静，但那双眼睛，却比之前更加幽深难测。

“看来……耶律洪基身边，有能人啊。” 他淡淡说了一句，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厅内诸将，最终，落在了凌昭身上一瞬。

凌昭垂手而立，面色如常，仿佛与他毫无干系。

“既如此，前出设伏之计，暂且作罢。” 云烨做出了决断，“各部回归原防，加强戒备，没有本督命令，不得擅自出击！”

命令下达，众将心思各异地散去。

严锋走出帅府，背后已被冷汗浸湿。他回头望了一眼那森严的帅府，心中寒意更甚。今日之事，太过蹊跷。云烨的计划为何会泄露？是耶律洪基太过精明，还是……这根本就是云烨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目的或许并非真要置他于死地，而是……为了测试什么？或者，是为了掩盖其他更大的图谋？

他不敢细想，快步向栖梧苑走去，必须立刻将今日这诡异的情况，禀报殿下。

而在帅府内，云烨独自一人站在舆图前，看着野狼谷的位置，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鱼儿……似乎比想象中，更要警觉一些。” 他低声自语，“不过，这样才更有趣，不是吗？”

他抬手，将代表耶律洪基大军的一枚黑色棋子，轻轻按在了野狼谷之外。

“戏台已经搭好，就看接下来……谁先登台了。”

狼烟再起，疑兵纵横。雁门关内外的迷雾，非但没有散去，反而因这未遂的埋伏，变得更加浓重，杀机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