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脱离主阵、直奔镇北关而来的骑兵小队,速度极快,马蹄踏碎晨光与烟尘,转眼间便已冲至关前吊桥附近。守卫城门的靖西军士早已得到沈煜命令,见来者打的是大晟烨王旗号,且阵前周霆将军所部已与其呼应,毫不犹豫地放下了沉重吊桥,大开城门。
慕容晚晴几乎是在看到那道熟悉身影的瞬间,便已转身向城下疾步走去,甚至忘了先搀扶外祖父。靖西侯沈峥看着外孙女陡然失却平静、匆匆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复杂,并未阻拦,只对身旁亲卫低声道:“扶老夫下去。”
南宫烨几乎是凭着最后一股意志力,强撑着策马冲过吊桥,闯入瓮城。甫一进入相对安全的环境,一直紧绷的神经和身体便同时发出了抗议,剧烈的眩晕和肩伤处火烧般的疼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身形在马背上晃了晃,差点栽倒。他下意识地用未受伤的右手死死抓住缰绳,勒停墨风。
马蹄声尚未完全停歇,一道清瘦却挺直的身影已出现在他马前。
是慕容晚晴。
她仰着头,晨曦照亮她脸上未及掩饰的惊急与薄怒,以及那抹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如释重负后的苍白。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瞬间将他从头到脚丈量了一遍——破损染血的玄甲,肩上明显塌陷下去的包扎处渗出的新鲜血迹,惨白无血色的脸,干裂的嘴唇,还有那双因强忍痛苦而显得格外幽深、此刻正一瞬不瞬望着她的眼眸。
“王爷真是好威风,重伤之躯,还敢如此冲锋陷阵。”她的声音很冷,像冰珠子砸在地上,但仔细听,尾音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她几步上前,不等南宫烨反应,也顾不上周围尚有兵卒目光,抬手便按向他左腕脉搏。指尖下的脉象虚弱紊乱,气血两亏,伤势显然极重,且因劳累和失血有恶化之兆。
南宫烨任由她动作,目光贪婪地流连在她脸上,那冰冷的责备听在耳中,却奇异地化作一股暖流,熨帖着他冰冷疲惫的身心。他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低低咳了两声。
“下马。”慕容晚晴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
南宫烨尝试了一下,左肩完全使不上力,右臂也因长途控缰和厮杀而酸软麻木,竟一时无法自行下马。旁边的亲卫见状正要上前搀扶,慕容晚晴却已伸出手,稳稳托住了他未受伤的右臂肘弯,另一只手看似随意地在他腰侧借力一带。她手法巧妙,用力精准,南宫烨只觉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道传来,身体便顺势滑下了马背,落地时微微踉跄,被她用肩膀及时顶住。
两人瞬间靠得极近。南宫烨能闻到她发间极淡的草药冷香,混合着关内烟火的气息。慕容晚晴则能更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传来的高热和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她眉头拧得更紧,扶着他站定,迅速松手退开半步,仿佛刚才那短暂的贴近只是出于医者的本能。
“多谢。”南宫烨站稳,低声道,目光却依旧锁着她。
“王爷的谢,臣女受不起。”慕容晚晴避开他的视线,转向刚刚赶下城楼的沈峥,语气恢复了恭敬,“外祖父,王爷伤势不轻,需立刻静卧施针用药。关内可还有清净安全、便于防卫的处所?”
沈峥已由亲卫搀扶着走了过来,他虽虚弱,但久经沙场的锐利目光一扫,便将南宫烨的状态和两人之间那微妙的气氛尽收眼底。他心中暗叹,面上却不显,沉声道:“有。煜儿的主将府旁有一处独立小院,还算坚固安静,即刻便可收拾出来。烨王殿下为解我镇北关之围,亲冒矢石,负伤力战,此恩此情,沈家铭记。晚晴,你务必尽心为王爷诊治。”
“晚晴明白。”慕容晚晴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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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狼隘北口,临时营地。
晨光彻底驱散了夜色,却驱不散营地中混杂的疲惫、伤痛与胜利后的亢奋。伤兵营里呻吟声不断,医官们穿梭忙碌。后勤兵卒正在抓紧时间熬煮热粥,分发干粮,空气中飘着米香与血腥混合的复杂气味。
营地边缘一处特意清理出来、由亲卫重重守护的小小帐篷里,宝儿正趴在厚厚的毛毡上,小脑袋却固执地转向北方。他怀里紧紧搂着一个旧布偶,身边还放着一个用藤条编成的小巧笼子,笼子里,一只巴掌大小、甲壳黝黑发亮、眼神显得格外沉稳(或者说呆滞)的乌龟,正慢吞吞地伸着脖子,嗅着空气。
这只乌龟名叫“铁甲”,是宝儿离开京城前,一个养伤的老兵送给他的。老兵说,这乌龟命硬,在战场上被马蹄踩了壳都没死,送给小公子玩,寓意平安长寿。宝儿一眼就喜欢上了,给它取名“铁甲”,因为它的壳黑亮坚硬,像爹爹的玄甲。
“铁甲,你说爹爹和娘亲,还有太外公,什么时候来接我们呀?”宝儿伸出小手指,轻轻点了点乌龟的背壳。铁甲慢悠悠地缩了下脖子,然后又伸出来,小眼睛似乎也望着北方。
“你也想快点见到爹爹对不对?”宝儿自言自语,“爹爹打仗很厉害,但是爹爹受伤了,不知道还疼不疼……” 小家伙的声音低落下去,眼圈又开始泛红。他记得爹爹抱着他时,肩膀硬硬的,还有药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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