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
鎏金兽首香炉吐出缕缕龙涎香,却驱不散书房内压抑窒息的氛围,反而与空气中弥漫的阴鸷气息混合,形成一种令人胸闷的甜腻。
太子南宫琛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紫檀木榻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榻沿,发出沉闷的“笃、笃”声,目光如同淬毒的钉子,死死钉在面前摊开的北境行军路线图上。烛火跳跃,将他半张脸映在阴影里,另一半脸则被扭曲的光影勾勒出近乎狰狞的线条,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透着森然寒意和一种病态的兴奋。
“消息……确认了?”他声音不高,甚至有些飘忽,却让跪在下首的两人心头一紧,头埋得更低,仿佛那声音带着无形的压力。
“千真万确,殿下。”回话的是个面白无须、眼神精明的中年文士,东宫首席谋士,姓吴,因其精于算计、锱铢必较,人称“吴算盘”。他语速平稳,却字字清晰,透着惯有的冷静,
“咱们安插在户部的人亲眼所见,兵部调拨、烨王北征的第三批粮草,已于两日前自京西大营起运,共一百二十车,皆是上等精米和耐储的粟麦,由振威校尉刘猛率五百兵士押送。按正常日程与脚程,五日后午时前后,必将途经‘野狼谷’。”
“野狼谷……”太子咀嚼着这个名字,舌尖仿佛尝到了血腥味,眼中掠过一丝残忍而快意的光芒,“地方选得不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两侧山势险峻,林密沟深,道路狭窄……倒是扮‘山匪’杀人越货、毁尸灭迹的绝佳去处。”他顿了顿,指尖在地图上“野狼谷”的位置重重一点,几乎要戳破纸面,“听说那里真的有狼?正好,让血腥气把它们引来,场面……会更逼真。”
“殿下英明。”另一名身材魁梧、面容冷硬如铁石的武将抱拳沉声应道。他是东宫卫率副统领,赵莽,明面上的职务,实则是太子暗中蓄养的死士精锐“黑旗营”的实际指挥者之一。
“属下已按吴先生吩咐,从‘黑旗营’中挑选了三百好手,皆是见过血、下手狠、口风紧的。三日前,便已化整为零,分批伪装成商旅、猎户、逃荒流民,陆续潜入野狼谷附近山林潜伏。
兵器甲胄皆已做旧处理,混杂了部分京营去年淘汰下来、本该回炉的旧械,以及属下派人‘拜访’了附近几处小山匪窝,‘借来’的些破烂刀枪和皮甲,保管从兵刃到衣着,都看不出丝毫东宫的影子。”
“黑旗营”是太子用巨额私库银钱和见不得光的手段,网罗江湖亡命、军中悍卒以及精心培养的孤儿,秘密训练出的杀人利器。人数不过五百,但个个身手不凡,悍不畏死,且只效忠于太子一人,是他手中最黑暗也最信赖的刀。
吴算盘捋着颌下几缕稀疏的短须,眼中精光闪动,补充道:“殿下,此次‘野狼谷借粮’,实乃一石三鸟之妙计。
其一,最直接,断烨王粮草,迟滞其行军速度。北地苦寒,缺粮一日,军心便浮动一分。若能因此引发营啸或逃卒,则是意外之喜,足以让南宫烨未至边关便先折一阵。
其二,嫁祸。野狼谷周边百里,确有大小三四股不成气候的毛贼,屡剿不尽。咱们把事情做得像他们联手所为,朝廷事后追查,也只能查到这些替死鬼头上,最多斥责地方官吏剿匪不力。至于那些可能指向三皇子麾下的‘线索’……”他刻意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得意的阴冷,“不过是几件似是而非、磨损严重的旧物,埋得若隐若现。它们做不了实据,但就像一根细刺,扎进陛下眼里,总能让他对老三那边‘治军不严’、‘勾结地方’多‘思量’几分。”
太子嘴角的弧度加深,苍白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榻沿光滑的紫檀木,仿佛在抚摸想象中的胜利。
“老三最近是有些不知分寸了,仗着母妃得宠,手伸得太长。给他找点麻烦,让他也尝尝被父皇猜忌的滋味,很好。”
他缓缓坐直身体,烛光下,那张原本俊美却因常年阴沉而显得刻薄的脸,此刻布满了算计的寒光,“告诉赵莽,动作要快,要狠!得像真正的饿狼扑食!粮车,能当场烧毁的,务必烧得干净彻底,烧不掉的,全部劫走,一粒米、一块肉干也不许留给南宫烨!至于那五百押粮兵士……”他声音陡然转冷,如同腊月寒风,“既是‘山匪’劫掠,自然要做得‘干净’些。不必留活口。事后现场,越混乱越好,越血腥越好,要让人一看就觉得是群贪婪凶残、只为财货的乌合之众所为。”
“属下明白!定将现场布置得天衣无缝!”赵莽沉声应道,眼中闪过职业性的、冰冷的嗜血光芒。对他而言,这只是又一次需要完美执行的屠戮任务。
“还有,”太子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指尖在地图上从野狼谷的位置,向北划了一道弧线,落在一个标注着“黑风坳”的险要之地,
“劫粮之后,别忘了分出一小队机灵的人手,带上几面从真正黑风坳土匪那里‘借来’的、最破烂、最有代表性的旗子,还有他们惯用的、那种粗劣的毒箭箭头,在野狼谷边缘‘不经意’地撒上一些。听说本王那好弟弟,最是‘体恤’军士,如今粮草被‘匪’所劫,他岂能不怒?岂能不想着‘剿匪’补充军需?本王就把这黑风坳‘送’给他做目标,看他敢不敢去闯那真正的鬼门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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