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州西部的铁矿刚冒出点烟,黑石山上的石头还没捂热乎,京城那边惦记着“北疆商贸团”的朝廷使团,就跟闻着腥味的猫似的,掐着点儿抵达了雍州地界。
来的是一位姓钱的户部郎中,带着几个司官和一队禁军护卫,打着“宣慰边军,督导商贸”的旗号,架子端得十足。消息传到雍州府衙时,陈野正光着膀子在工坊里,跟老赵琢磨怎么用水力带动一个简易的鼓风机,给铁匠炉子省点人力。
“妈的,来得真快!”陈野抹了把脸上的汗和煤灰,骂了一句,“老子这刚把矿洞挖顺溜点,他们就上门摘桃子了?”
小莲递过汗巾,蹙眉道:“哥,来者不善。这位钱郎中,是二皇子母家的远亲,在户部是出了名的锱铢必较,雁过拔毛。他此来,督导商贸是假,摸清咱们的底细,尤其是那铁矿和海外稻种,才是真。”
陈野套上衣服,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摸底?好啊!老子就让他们摸个够!传令下去,按之前定的‘甲字哭穷方案’执行!彪子,你的人给老子把戏做足了!周通判,准备好你的‘诉苦稿’!”
钱郎中的车队,在一种极其诡异的氛围中进入了雍州城。
说它诡异,是因为接待规格看似不低。周通判带着一众官员在城门口相迎,态度恭敬,礼数周全。但一进城,味道就变了。
车队走的不是新修的、平坦宽阔的主干道,而是特意被引导着,绕行了几条年久失修、坑洼不平的老街。街道两旁,看不到多少像样的商铺,多是些低矮破旧的民房,偶尔有几个摆摊的小贩,卖的也是些蔫头耷脑的蔬菜和粗糙的杂货。行人大多面带菜色,衣衫褴褛,看到官军车队,纷纷避让,眼神里带着麻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钱郎中坐在马车里,透过车窗缝隙看着外面的景象,眉头越皱越紧。这雍州城,怎么比传言中还要破败?不是说陈野把这地方搞得风生水起吗?就这?
车队好不容易晃悠到了驿馆。驿馆倒是收拾得干净,但屋舍明显老旧,墙皮都有些剥落。房间里摆设简单,桌椅板凳一看就是用了多年的旧物,连茶杯都有个小小的缺口。
负责接待的周通判一脸惭愧,搓着手道:“钱大人一路辛苦!边陲小地,条件简陋,实在是……唉,府库空虚,连年征战,实在是拿不出像样的东西招待京里来的贵客,还望大人海涵,海涵啊!”
钱郎中哼了一声,没说话,心里却嘀咕:这陈野,看来是真穷?还是装穷?
晚上的接风宴,设在府衙那个略显空旷和陈旧的大堂里。菜式倒是摆了一桌子,但仔细一看,大多是些本地常见的菜蔬,唯一的荤菜是一盆炖得烂熟的、看不出具体部位的肉,油花少得可怜。酒是“云溪春”,但似乎是兑了水,寡淡得很。
陈野作为主人,终于露面了。他没穿官服,就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常服,袖口还磨起了毛边。他热情地招呼钱郎中等人入座,亲自斟酒(兑水版)。
“钱大人!各位京里来的上官!欢迎来到我们雍州这个穷乡僻壤!”陈野端起酒杯,语气“诚恳”又带着点“辛酸”,“我们这地方,苦啊!北狄年年叩边,去岁又闹蝗灾,冬天冻死人……能熬过来,全仗着朝廷洪福和将士用命!实在是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招待,就这点粗茶淡饭,怠慢各位了!”
他一边说,一边“不经意”地扯了扯自己磨毛的袖口。
周通判在一旁配合地唉声叹气,补充着雍州如何缺粮、缺铁、缺布、缺钱的“惨状”,数据详实,情节动人,听得几个随行的司官都面露同情。
酒过三巡(主要是钱郎中等人在喝兑水酒),陈野示意可以开始“特产展示”了。
首先抬上来的是一筐“雍州煤饼”。颜色灰黑,结构松散,甚至还夹杂着几块没粉碎好的煤矸石。
“钱大人,您看,这就是我们雍州百姓冬天赖以活命的‘煤饼’。”陈野拿起一块,用手一捏,簌簌掉渣,“用料粗劣,制作简陋,烟大呛人,也就我们这苦寒之地,实在没柴火,才不得已用这玩意儿凑合。”
接着是几匹“雍州新布”。颜色暗淡不均,布面粗糙,还有明显的瑕疵。
“这是工坊里那些手艺不精的学徒,熬夜织出来的‘次品布’。”陈野抖开一匹,布料硬邦邦的,“也就给将士们做做里衣,或者给百姓当包袱皮用。实在是上不了台面。”
然后是一小袋“海外稻种”。颗粒明显比之前在京城展示的“贡品”要干瘪细小许多。
“严明!”陈野喊道。
严明连忙上前,一脸“痛心”:“大人,此乃去年试种中,长势最差、收成最低的一批种子。活力不足,恐难推广啊!”
最后,是几件“精铁农具”。锄头刃口卷曲,铁锹柄接口松动,一看就是残次品。
陈野拿起那把卷刃的锄头,递给钱郎中:“钱大人您看,这就是我们工坊能打造出的最好的铁器了。炼铁不易,燃料短缺,工匠手艺也差……唉,让您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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