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带来的喜悦,像一碗滚烫的羊肉汤下肚,暖烘烘地熨帖着云溪县上下所有人的心。陈野正式成了正印县令,腰杆更硬,嗓门也更大了。那一千两赏银,他当真一个子儿没往自己兜里揣,全都划拉到了公账上,当着全县百姓的面,宣布了用途:五百两用于加速水渠建设和购买更耐用的石料;三百两给乡勇队添置二十副皮甲和三十把强弓;剩下二百两,一半投入学堂购置书本笔墨,另一半则作为“互助贷”的储备金,循环使用。
这手笔,这气魄,让云溪县的凝聚力又上了一个台阶。百姓们觉得跟着陈大人干,前途光明;张彪觉得手里的家伙更硬气了;二牛算起账来底气更足;连柳娘子都觉得自家胭脂铺的招牌都跟着亮堂了几分。
然而,这碗羊肉汤的暖意还没散尽,几股来自北方的阴风,就悄无声息地吹进了云溪县,带来了刺骨的寒意。
起初只是一些零星的、含糊的议论。
有人在“有间客栈”喝酒时,压低声音说:“听说了吗?咱们陈大人剿匪那事儿,好像有点猫腻……”
旁边就有人搭腔:“我也听府城的亲戚说了,好像是跟什么山里的势力有牵扯,演戏给上面看的……”
还有更离谱的:“何止啊!他那‘互助贷’,看着利息低,指不定后面怎么坑人呢!还有那些产业,当初是怎么从别人手里弄过来的?怕是不干净!”
这些流言蜚语,如同污水坑里冒出的气泡,起初细小,不起眼,但汇聚多了,那味道就熏人了。
赵小乙第一个察觉到不对劲,跑来向陈野汇报:“大人,最近有些外地客商,在客栈里说些不三不四的话,都是诋毁您的!要不要我把他们都轰出去?”
陈野正拿着孙老窑新烧制出来的、表面光滑了许多的琉璃瓦样品端详,闻言头也不抬:“轰什么轰?开门做生意,来的都是客。他们爱说就说去,嘴长在别人身上,你还能给缝上?”
“可是……”赵小乙急了,“他们说得可难听了!说什么您通匪、欺君、盘剥百姓!”
“哦?”陈野这才放下琉璃瓦,脸上非但没有怒色,反而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说得还挺全乎。知道源头是哪儿来的吗?”
赵小乙摇摇头:“都是些生面孔,喝完酒说完就走,抓不住把柄。”
“抓不住就对了。”陈野嗤笑一声,“这手法,一看就是老阴比的手笔,不敢明着来,只敢躲在背后放屁。不用管他,咱们该干嘛干嘛。”
他这稳坐钓鱼台的姿态,让赵小乙安心了不少,但心里的疙瘩却没解开。
没过两天,连县衙里的一些小吏也开始眼神闪烁,私下里交头接耳。二牛管理着“阴账”,消息最是灵通,他忧心忡忡地找到陈野:“大人,流言越来越凶了。不仅说您通匪、盘剥,还说您……您那‘粪勺退敌’、‘金汁守城’是有辱斯文,丢尽了朝廷颜面!甚至……甚至有人开始议论太子殿下在咱们这儿,是不是被您……被您蛊惑了?”
陈野正在规划新的居民区排水系统,拿着炭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听到这话,笔尖顿了一下,抬起头,眼神冷了下来:“扯上太子了?”
“是……”二牛低声道,“虽然没明说,但话里话外就是那个意思。大人,这背后肯定有人指使!这是要把您往死里整啊!”
“呵呵。”陈野放下炭笔,拍了拍手上的灰,“周旺那老小子,看来是没别的新招了,就会玩这套泼脏水的把戏。”
“那咱们怎么办?总不能任由他们污蔑吧?”二牛急了。
“急什么?”陈野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街道,“狗咬你一口,你还能咬回去?对付这种下三滥,就得用点特别的法子。”
他沉吟片刻,对二牛吩咐道:“你这样,去找几个机灵点、嘴巴严实的兄弟,扮成走街串巷的货郎或者茶客,也去散播点‘消息’。”
二牛一愣:“散播什么消息?”
陈野脸上露出那种熟悉的、带着痞气的坏笑:“就说,京城有个姓周的大官,因为嫉妒咱们云溪县发展得好,陈大人又简在帝心,所以故意造谣生事,想搞垮咱们云溪县,断了几千百姓的生路!其心可诛!顺便,把周旺他侄子周扒皮当初在云溪县怎么贪墨、怎么欺压百姓的‘光辉事迹’,也给我好好宣传宣传!要细节,要生动,越具体越好!”
二牛眼睛一亮:“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大人高明!”
“高明个屁!”陈野笑骂,“这叫互相伤害!看谁先受不了!记住,咱们只说‘据说’、‘听说’,也别指名道姓,就让老百姓自己去猜,去琢磨!”
“明白!”二牛领命,兴冲冲地去了。
于是,云溪县乃至周边州县,很快出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流言”在打架。一方说陈野是勾结土匪、欺君罔上的奸佞;另一方则说京城周员外郎是心胸狭窄、陷害忠良的国贼。老百姓们听得云里雾里,但涉及到自身切身利益的云溪县百姓,自然更倾向于相信后者。尤其是周扒皮的那些烂事被翻出来,更是激起了不少人的愤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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