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珩,或者说太子殿下,带着满脑子的震撼和一堆问号,回到了王老三给他们安排的、在“有间客栈”后院一处相对清静的小院。护卫赵忠如同影子般守在门口,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赵忠,你觉得这陈野……如何?”赵珩坐在简陋的木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脑海中还在回响着陈野那句“该收拾的收拾,该立威的立威……有时候就得有点流氓气”。
赵忠沉吟片刻,低声道:“公子,此子……非常人。行事看似荒诞不羁,实则目的明确,手段狠辣果决,且深谙人心。观其治下,百姓虽未必富足,但精气神十足,对其信服有加。这等人物,若为能臣,可镇一方;若为奸佞,必成大患。”
他的评价极其客观,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陈野这种不按常理出牌、又极具煽动力和执行力的官员,对于讲究规矩和平衡的朝堂来说,无疑是个异数。
赵珩点了点头,没有表态。他自幼长于深宫,接触的不是饱读诗书的翰林清流,就是老成持重的勋贵大臣,何曾见过陈野这款?粗鲁、直接、甚至有些下作,但偏偏能把一个烂摊子治理得井井有条,能让百姓真心拥戴,还能以弱胜强,击溃悍匪。
这种强烈的反差,让他感到不适,却又忍不住想去探究。
“走,赵忠,陪我再出去走走。”赵珩站起身,“既然来了,就不能只听他一面之词。咱们去看看这云溪县的夜晚,看看他陈野治下的‘民心’,到底是个什么成色。”
华灯初上,云溪县的夜晚,竟比赵珩想象的要热闹许多。
得益于陈野力主修缮的街道和逐渐增多的客流,一条沿着主街自然形成的夜市已经初具规模。虽然比不上京城汴梁的繁华,但在这偏远小县,已是难得的景象。
道路两旁,挑着担子的小贩吆喝着热腾腾的馄饨、面条;支着简易棚子的摊位上,摆着自家做的布鞋、编织的竹器、甚至还有一些来自山里的野味和山货;几家挂着“云溪特酿”幌子的小酒馆里,传出划拳行令的喧闹声;甚至还有一处空地上,围了一圈人,里面传来咿咿呀呀的唱曲声,据说是从外地流落来的一个说书先生,在讲《隋唐演义》。
空气中弥漫着食物香气、酒气、汗味以及一种……勃勃的生机。
赵珩走在人群中,感受着这与宫廷截然不同的、粗糙而鲜活的烟火气,心中五味杂陈。他在书本上读过“市井繁华”,在奏章上看过“民生多艰”,但亲身体验,却是第一次。
“瞧一瞧看一看了啊!新出窑的陶碗,结实耐用,五个铜板一套!”
“柳娘子家新出的茉莉头油,香喷喷不腻人,大姑娘小媳妇都来看看啊!”
“刚出锅的杂粮饼,管饱抗饿!”
叫卖声此起彼伏,人们脸上大多带着满足的笑容,虽然衣着依旧朴素,但眼神里有光。这与赵珩想象中的、被苛政盘剥得麻木不仁的底层百姓形象,相去甚远。
就在这时,前方一阵骚动引起了赵珩的注意。
只见一个穿着绸衫、满脸横肉的胖子,带着两个家丁模样的人,正堵在一个卖竹编的小摊前。那摊主是个头发花白、双手布满老茧的老汉,正陪着笑脸,不断作揖。
“王老五,你这老东西,欠我们‘利通’钱庄的三两银子,到底什么时候还?!”那胖子唾沫横飞,用手指戳着老汉的额头,态度极其嚣张。
那王老五老汉苦着脸道:“刘管事,再宽限几天,就几天!等俺把这批蝈蝈笼子卖了,一定连本带利还上!”
“宽限?宽限你娘个腿!”刘管事一脚踢翻了摊子上的几个竹编,精美的蝈蝈笼子滚落一地,沾满了尘土,“老子告诉你,今天要是拿不出钱,就拿你这摊子抵债!再不然,把你那孙女卖到窑子里去!”
王老五老汉一听要卖他孙女,顿时急了,扑上去抱住刘管事的腿:“不能啊!刘管事!求求您了!俺孙女才十二岁啊!俺一定还钱!一定还!”
“滚开!老不死的!”刘管事嫌恶地一脚将老汉踹开,对家丁喝道,“给我砸!把摊子砸了!把人带走!”
周围围观的人群脸上露出愤慨之色,却无人敢上前。这刘管事是云溪县以前有名的泼皮,后来傍上了之前周扒皮手下一个小吏,开了个放印子钱的钱庄,专坑穷苦百姓,手段狠辣,一般人不敢招惹。
赵珩看得眉头紧皱,心中涌起一股怒意。光天化日……呃,是华灯初上之下,竟有如此欺行霸市、逼良为娼之事!这陈野治下的云溪县,看来也并非一片净土!
他正要示意赵忠出面制止,却听见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
“哟,这不是‘利通’钱庄的刘大管事吗?几天不见,这么威风了?跑到夜市上来耍横了?”
人群分开,只见陈野背着手,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他身后只跟着膀大腰圆的张彪。陈野脸上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仿佛眼前不是一场冲突,而是一出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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