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二刻,文华殿。
陈野没扛泥炉,而是拖了个半旧的麻袋进殿,麻袋里沉甸甸的,往地上一放,“咚”一声闷响。满朝文武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连御座上的皇帝都挑了挑眉。
“陈卿,”皇帝开口,“你这又是何物?”
陈野躬身:“回陛下,这是二殿下赵琛退还的最后一笔贪墨款项——白银两万五千两,整的。”
满殿哗然。二皇子一派的官员脸色骤变,有人忍不住低呼:“怎会……”
皇帝沉默片刻,看向站在队列中、脸色苍白的赵琛:“琛儿,可有此事?”
赵琛出列,脚步虚浮,声音发干:“儿臣……儿臣近日彻查门下,发现李延年等人借儿臣之名贪墨敛财,心中惶恐。故……故变卖部分家产,凑足款项退还,以赎前愆……”
他说得艰难,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陈野在旁边笑眯眯补充:“二殿下高义。连王府库房里的蜀锦、珍珠、紫檀木都折价卖了,才凑够这两万五千两。对了——”他从怀里掏出张单子,“这是变卖清单,共筹银三万一千两,除去退还的,余下六千两,二殿下说捐给江州灾民。”
内侍接过单子呈上。皇帝扫了一眼,单子上列着:蜀锦八十匹、南海珍珠五斗、紫檀木三方、金器十二件……每样后面都标着折价,确实是贱卖。
“琛儿,”皇帝放下单子,“你能迷途知返,朕心甚慰。”
赵琛低头:“儿臣……愧对父皇。”
陈野趁机道:“陛下,二殿下不仅退还赃款,还主动交代了另一件事——他在京郊广源寺存了些旧兵器,本是早年狩猎所用,但恐引人误解,昨夜已派人将兵器悉数运往工部,请求朝廷查验销毁。”
他拍了拍麻袋旁边的地面:“那批兵器此刻已在宫外,共长刀两百余把、弓弩五十副。臣已让工部匠人查验过,多是老旧器械,锈蚀严重,不堪使用。”
这话说得巧妙。把私藏兵器说成“早年狩猎旧械”,把连夜抄缴说成“主动运交”,既给了皇帝台阶,又坐实了二皇子“幡然悔悟”的事实。
皇帝深深看了陈野一眼,缓缓道:“既已锈蚀,便熔了重铸农具吧。琛儿——”
赵琛连忙躬身。
“你闭门思过这些日子,看来是真思过了。”皇帝声音听不出喜怒,“往后好自为之。退朝后,去太庙跪三个时辰,跟你皇祖父说说,你都悟了些什么。”
“儿臣……领旨。”赵琛声音发颤。
散朝时,陈野拖着麻袋往外走。几个二皇子一派的官员围上来,脸色不善。
“陈巡查,”一个老臣阴着脸,“得饶人处且饶人。二殿下已至此,你又何必……”
陈野停下,把麻袋口打开,露出里面白花花的银锭:“这位大人,您说‘得饶人处’——那我问问,李延年贪墨的十五万两里,有江州修堤的款,有百工坊匠人的工食银,有漕丁的卖命钱。那些被克扣饿死的匠人,被逼上山的流民,被沉河的漕工——谁饶过他们?”
他抓起一块银锭,掂了掂:“这银子沾着血。现在物归原主,您觉得是‘饶’,我觉得是‘还’。不一样。”
老臣语塞。
陈野把麻袋重新系好,对张彪道:“彪子,直接送户部入库。记清楚——七万五千两,全是二殿下‘主动退还’的赃款。”
“得嘞!”
走出宫门,太子赵珩的马车等在路边。车帘掀开,太子看着他:“陈卿,今日朝上,你给二弟留的体面……有些过了。”
陈野爬上马车,坐在对面:“殿下,不是留体面,是留活路。狗急跳墙,兔子急了咬人。二殿下现在兵器没了,私兵散了,钱吐了,脸也丢光了——但他还是皇子,宫里还有娘娘,朝中还有旧部。逼他到绝路,他会拼命。”
他顿了顿:“现在这样正好。他以为花钱能买平安,就会继续花钱,继续变卖家当,继续‘悔悟’。等他把家底掏空,把人心耗光,不用咱们动手,他自己就倒了。”
太子沉默片刻,叹道:“你这些手段……”
“糙,但管用。”陈野咧嘴,“对了殿下,广源寺那批兵器,臣想熔了铸成农具,刻上‘悔过自新,以兵铸犁’八个字,分发给京郊农户。既是警醒,也是实惠。”
太子笑了:“准。工部那边,你十日之期还剩几日?”
“还剩五天。”陈野正色,“工部账目已重算七成,漕运那条线也理清了。五天后,臣会呈上一份完整的‘工部革新章程’——包括采购验样、匠人监督、账目公示、工程追责等十二条。”
“好。”太子点头,“需要什么,尽管找孤。”
马车行至岔路口,陈野下车。太子忽然叫住他:“陈卿,这次……多谢。”
陈野摆摆手,拖着空麻袋走了。
午后,工部衙门的后院架起六个临时熔炉。
刘铁头带着铁匠们,把从广源寺运来的长刀、弓弩拆解,扔进炉里。炉火熊熊,铁水熔融,倒入农具模具——犁头、锄刃、镰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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