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格一家缩在安全屋的墙角。
像三只受惊的兔子。
妻子搂着女儿安娜。
两人都在发抖。
伯格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手里攥着那本假护照。
指关节捏得发白。
林卫东把最后一个背包拉链拉好。
推过去。
“里面是路上用的东西。吃的,水,应急药品。还有两千美元现金,分开放了三个地方。”
他语气平静得不像刚刚偷了一台机器的人。
伯格抬起头。
眼镜后面的眼睛布满血丝。
“林先生……我们真的能走掉吗?警察肯定在找我们……”
“不是‘我们’。”林卫东纠正他,“是你们。我不跟你们一路。”
安娜突然开口。
声音很轻。
但很坚定:“爸爸,我们到底在躲什么?学校那边我请了病假,但下周有考试……”
“安娜。”伯格按住女儿的手,“听林先生的安排。这次……这次我们必须走。”
林卫东看了眼手表。
凌晨三点十七分。
窗外的法兰克福还在沉睡。
但警察肯定已经醒了。
工厂失窃一台三十五吨重的机床。
这种案子。
够他们忙一整个月。
“车十分钟后到。”林卫东说,“司机会送你们去科隆。从那里坐火车去东柏林。进了东边,就安全一半了。”
伯格咽了口唾沫。
“然后呢?”
“然后会有人接应。安排你们去莫斯科。再从莫斯科转机。”林卫东顿了顿,“最终目的地是北京。到了那边,有人给你们安排工作和住处。你女儿可以继续学医,国内现在缺医生。”
安娜的眼睛亮了一下。
但很快又暗下去。
“我的德文学位……中国承认吗?”
“承认。”林卫东说,“我们会安排认证。你放心。”
门外传来三声短促的汽车喇叭声。
暗号对了。
林卫东起身。
走到窗边。
掀开窗帘一角。
楼下停着一辆灰色面包车。
司机是个东欧面孔的男人。
正靠在车边抽烟。
烟头在黑暗里一明一灭。
“该走了。”林卫东说。
伯格一家站起来。
动作僵硬。
像三具提线木偶。
林卫东帮他们把行李拎到门口。
最后拍了拍伯格的肩。
“记住,从现在开始,你是卡尔·施密特。退休工程师,带家人去东欧旅行。护照上的章都打好了,入境记录也是完整的。”
伯格深吸一口气。
点点头。
“林先生……谢谢您。真的。”
“一路平安。”
林卫东看着他们上了车。
面包车缓缓驶入夜色。
尾灯的红光在街角一闪。
消失了。
他关上门。
回到屋里。
现在。
只剩他一个人了。
和系统空间里那台机床。
林卫东在椅子上坐下。
闭上眼睛。
系统界面在脑海里展开。
那台五轴机床完好无损地悬浮在虚拟空间里。
银灰色的机身。
复杂的控制面板。
精密的主轴。
像一件艺术品。
他检查了一遍所有数据。
确认没有任何损坏。
然后开始规划自己的路线。
不能走常规渠道。
机场肯定在严查。
火车站也会加强安检。
他需要绕路。
绕一个大圈。
林卫东打开地图。
手指在上面划出一条曲折的线。
法兰克福—纽伦堡—雷根斯堡—帕绍。
从帕绍边境进入奥地利。
再往东。
穿过匈牙利。
进入罗马尼亚。
从罗马尼亚黑海港口坐船。
绕道地中海。
经苏伊士运河。
进红海。
过印度洋。
最后从东南亚上岸。
再转道回国。
全程至少两个月。
但安全。
他收拾好随身物品。
只有一个小背包。
几件换洗衣服。
一点现金。
一本备用护照。
还有家人照片。
凌晨四点。
林卫东离开了安全屋。
没走大门。
从后院翻墙出去。
落在隔壁街区的巷子里。
落地时悄无声息。
像一只猫。
第一站是中央火车站。
但他不坐车。
只是从车站穿过。
混在早班通勤的人流里。
然后从另一个出口离开。
绕了三圈。
确认没有尾巴。
才往长途汽车站走去。
天开始亮了。
法兰克福渐渐苏醒。
报童在喊:“特大新闻!工厂神秘失窃!价值八百万马克机器不翼而飞!”
林卫东买了份报纸。
边看边等车。
头版头条就是机床失踪的报道。
配了张工厂大门的照片。
警察拉起了警戒线。
厂长在接受采访。
一脸不可思议。
“我们检查了所有出口,门都没开过。监控也没拍到任何异常。那台机器就像……像蒸发了一样。”
林卫东合上报纸。
嘴角微微扬起。
车来了。
他上了开往纽伦堡的长途巴士。
找了个靠窗的位置。
帽子拉低。
假装睡觉。
巴士开出城区时。
他透过车窗看到路边停着好几辆警车。
警察在设卡检查。
但只查货车和小轿车。
对长途巴士挥挥手就放行了。
林卫东闭上眼睛。
真的开始休息。
接下来的一个月。
他像一滴水。
融入了欧洲大陆的河流。
今天在这个小镇住一晚。
明天搭个顺风车走一段。
偶尔坐火车。
但从来不坐直达的。
总是中途下车。
换乘另一趟。
他换过三次护照。
用过四个不同的名字。
打扮也变了好几次。
有时候像个商务人士。
有时候像个背包客。
有时候干脆像个流浪汉。
系统空间里的机床一直很安静。
像在沉睡。
只有在夜深人静时。
林卫东才会把它“取出来”一小会儿。
检查状态。
确认一切正常。
然后再收回去。
一个月后。
他抵达罗马尼亚的康斯坦察港。
黑海沿岸最大的港口。
空气里都是咸腥味。
海鸥在头顶盘旋。
叫声刺耳。
接头人是个当地船老大。
满脸络腮胡。
说一口带浓重口音的英语。
“林先生?等你好久了。”
林卫东跟他握了手。
“船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海鸥号’,货轮。明天凌晨四点开船。目的地新加坡。中间不停。”
“可靠吗?”
船老大咧嘴笑了。
露出金牙。
“我在这条线上跑了二十年。从没出过事。”
林卫东点点头。
付了钱。
被安排在港口附近的小旅馆住下。
房间很简陋。
但能看到海。
傍晚。
他坐在窗前。
看着远方的货轮进出港口。
夕阳把海面染成金色。
美得不真实。
他想家了。
想北京。
想那个四合院。
想妻子们。
想孩子们。
想刚出生的孙辈。
林昊应该会爬了吧。
陈玥是不是会咿咿呀呀说话了。
林安在香港把集团打理得怎么样。
林磊在部队好不好。
林毅的科研有没有进展。
……
想了很多。
直到天黑。
凌晨三点。
船老大来接他。
走的是码头工人通道。
没人检查。
“海鸥号”是艘老式货轮。
船舱里堆满了集装箱。
林卫东被安排在一个小舱室。
不到五平米。
但独处。
这就够了。
轮船在晨曦中缓缓离港。
驶向黑海深处。
林卫东站在甲板上。
看着欧洲大陆渐渐消失在视野里。
心里默默说。
再见。
或者说。
永不再见。
海上的日子很枯燥。
每天都是同样的景色。
蓝色的大海。
蓝色的天空。
偶尔有海豚跃出水面。
船员们来自五湖四海。
说各种语言。
林卫东很少跟人交谈。
大部分时间待在舱室里。
或者晚上去甲板吹吹风。
船过苏伊士运河时。
他看到了沙漠。
黄沙滚滚。
与蔚蓝的运河形成鲜明对比。
运河两岸有士兵站岗。
枪械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船在新加坡靠岸。
林卫东下了船。
没有停留。
直接转机。
不。
不是飞机。
是一艘渔船。
从新加坡到马来西亚。
再从马来西亚到泰国。
一路换乘。
像在进行一场漫长的接力赛。
最后。
从越南边境。
徒步进入广西。
踏上中国土地的那一刻。
林卫东蹲下身。
抓了一把泥土。
握在手里。
很久没有松开。
北京。
“摇篮”小组基地。
老张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烟灰缸已经满了。
“两个月了。一点消息都没有。最后一次联系是在罗马尼亚,说上了船。然后……然后就没了。”
坐在沙发上的老者推了推眼镜。
“要相信卫东同志。他经验丰富。”
“就是因为他经验丰富,我才更担心。”老张说,“这次动静太大了。德国那边现在还在查。巴统开了三次会,专门讨论这起‘不可思议的失窃案’。他们已经开始怀疑有内鬼,或者……或者有我们不知道的技术手段。”
正说着。
电话响了。
老张一个箭步冲过去接起来。
“喂?”
电话那头说了句什么。
老张的手抖了一下。
“真……真的?人在哪?好!好!我马上来!”
挂了电话。
他转向老者。
声音激动得发颤。
“回来了。卫东回来了。在第三安全屋。”
第三安全屋在西山深处。
外表看是个普通的疗养院。
实际上戒备森严。
林卫东洗了个热水澡。
换了身干净衣服。
正坐在沙发上喝茶。
门被猛地推开。
老张冲进来。
后面跟着小组的其他成员。
所有人都看着他。
像在看一个奇迹。
“老林……”老张的声音哽住了,“你……你真回来了。”
林卫东放下茶杯。
笑了笑。
“回来了。任务完成。”
“东西呢?”有人忍不住问,“那台机床……”
林卫东站起身。
环视了一圈。
“这里空间不够。去一号仓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