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胸膛下埋着远古的鼓,
它擂动:
不是风,是筋骨的闷吼,
自地核深处蔓延的温热,
惊醒沉睡的矿石。
石英的脉络深处奔涌着熔金,
那不是溪流,
是山魂奔突的赤血。
碎石滚落,是它松动的关节,
在云雾的帷幕后,
完成一次巨人的伸展。
牦牛脊背上驮着倾斜的苍穹,
蹄印拓印千年岩层的胎记。
鹰隼的影子掠过断崖,
翅膀扇动时搅起的气流,
是它肺叶深处传来的一声吐纳。
新芽顶裂冻土,刺向虚空,
吮吸着冰雪融成的乳汁。
它的根,在黑暗中固执地掘进,
触碰着祖先冰冷的骸骨,
和尚未冷却的脉搏。
我们曾是它崩落的碎石一粒,
滚烫,棱角分明,
在风里磨蚀,又被雨水冲回。
掌心攥紧的矿石,
烙着它滚烫的印记,
像未愈合的伤口,
也像新铸的图腾。
于是,我们以骨为凿,以血为符,
在峭壁上刻下永不停歇的节拍。
每一次心跳,都有岩屑回应,
每一次呼吸,都卷起松涛的潮汐。
这永恒的脉动啊,
熔铸了青铜的寂静,
也熔铸了我们滚烫的魂魄。
陈满囤紧握的拳头仍未松开。掌心那收敛的符印光芒沉入血肉,化作一股磅礴而温润的潜流,奔涌于骨骼与血脉,最终汇入他灵魂深处那片新拓开的、沉凝如山的疆域。万籁,在那一刻死寂。风凝固,虫蛰伏。旋即,他聆听到了世界的另一种声音。
那是宏大、深沉、如同远古星辰心跳般的脉动。是地心深处岩石在永恒挤压下发出的叹息,是亿万暗河在岩层罅隙间奔流不息的古老歌谣,是无尽岁月砂砾摩擦累积的厚重回响。它并非传入耳中,而是直接撼动他的骨髓,穿透他的肺腑,最终化作无声的雷霆,重重叩击在那颗与凡俗之心已截然不同的鼓面上。
太行!王屋!
这两个名字,不再是尘封地图上的冰冷墨迹,不再是遥远传说里模糊的巨人身影。它们成了他血脉中奔突的两条滚烫熔岩之河,是每一次吐纳都充盈肺腑的厚重泥土气息,是识海中清晰勾勒的雄伟轮廓——如同感知自己手足的延伸。这山川的脊梁,便是他的筋骨;这山涧的溪流清冽,如同他指尖流淌的血液。一种前所未有的厚重感与无垠的踏实感包裹了他,仿佛双脚已生出无形的根须,深深扎入这片土地的心脏,与它同源同存,同呼同吸。
“这…便是山的呼吸?”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带着初窥世界本源般的震颤。
一个冷冽、深邃、如同古井寒潭映月的意识,在他识海最幽暗处悄然升起。这意识不属于陈满囤的懵懂坚韧,它古老、沉静,蕴藏着岁月沉淀的智慧山峦,带着一种悠远回响的韵律感。“非呼吸,是脉动。” 意念无声,字字却如洪钟大吕。“地脉乃寰宇经络,灵机为不竭气血,山川自有其不朽灵魄运转不休。汝既承山心,当感其律律,应其起伏沉浮。”
巫真。她并未占据,只是存在,如同沉睡在他灵魂殿堂深处的另一座亘古山峰。她的知识——关于山脉走向、地气聚散、草木精魂的无尽理解——如同早已镌刻在血脉最深处的符文,在陈满囤感知到山川脉动的瞬间,便以其最自然的姿态流淌而出,融入他此刻的认知。他眼眸深处,一道幽蓝寒芒倏忽掠过,深邃得足以吞噬星光。
恰在此时,一阵尖锐、混乱、浸透了凡人极致惊恐的声浪,如同碎裂的玻璃,狠狠刺穿了这刚刚建立的山川共鸣。
“救命啊——!山塌了!!”
“跑!快跑——!”
“娃!我的娃还在后头——!”
凄厉的哭嚎、绝望的嘶喊、巨石滚落碾碎一切的轰鸣,从不远处山坳的村落边缘如决堤洪水般汹涌而来,挟裹着令人窒息的灾难气息。陈满囤猛地昂首,目光瞬间穿透了空间的阻隔。村口一段依偎着雨水浸透陡坡的厚重石墙,连同其上松动的山体,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呻吟。土黄色的死亡洪流,裹挟着烟尘泥石,如同饥饿了亿万年的洪荒巨兽,朝着下方几座散落的农舍,以及几个在毁灭阴影下完全呆滞的弱小身影,轰然扑落!
时间被无形的巨手攥紧。恐惧、慌乱、本能的救助冲动在陈满囤胸腔中炸裂。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生死悬于一线的瞬息,一股更庞大、更冷峻如山岳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意志,在他灵魂深处轰然苏醒、压下——那是巫真残魄中属于古老山灵的守护本能,与陈满囤自身刚刚凝聚、如大地般厚重的意志轰然融合!
“救他们!” 陈满囤的怒吼与巫真冰冷如铁的意念在灵魂层面瞬间重合,如同熔岩与寒冰的碰撞,迸发出撼动心魄的力量。
他动了。脚步踏落,再无笨拙沉重。当双足重重叩击在地面的刹那,脚下坚实的大地仿佛化作了奔腾咆哮的液态熔岩!一股源自地脉的无形伟力,以他踏足之处为核心,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急速向前方传导、扩散、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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