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曾覆着温软的白纱,
世界如水底晕染的墨画,
轮廓慵懒,边界融化。
叶脉的细语,云朵的游走,亲人的笑纹,
都沉入一片温柔的混沌之海。
直到那一道锐利的光,
像钥匙,旋开了紧闭的窗——
骤然,光的瀑布倾泻而下,
冲刷掉毛玻璃般的灰翳。
色彩欢跃着苏醒,
饱和、锐利、几乎发出声响,
世界在刹那间重新组装:
叶片上蜿蜒的河网,
砖墙缝隙里苔藓的绒毯,
窗格切割出天空湛蓝的印章……
睫毛,似初生的蝶翼轻颤,
贪婪地捕捉每一帧鲜亮。
原来光有温度,轻落皮肤上会发烫;
原来线条如此清晰,能切割风的形状;
原来远山的褶皱里,藏着未曾读懂的沧桑。
散落的拼图
重新咬合,
万物归位,
秩序井然。
这失而复得的奇景,
让每一次凝望都成为庆典。
我俯身贴近清晨的露珠,
看它如何将世界,
倒悬,
浓缩,
再折射出一道
触手可及的
彩虹。
我乃光的信徒,重归明亮的殿堂,
用这双新生的眼,
饱蘸喜悦,
将丢失的清晰,
—— 一寸寸,重新丈量。
陈满囤缓缓垂首,目光似能凿穿岩层的矿镐,深深楔入自己摊开的掌心。这双曾劈开荆棘、紧握粗粝山石的手掌,此刻竟显得如此陌生。粗粝的皮肉之下,一种亘古的沉凝正悄然苏醒。掌纹——那些被岁月与劳役刻下的深邃沟壑——仿佛被无形的伟力重塑、拓宽,化作与大地裂谷比肩的宏伟地貌。指尖触碰掌丘,反馈而来的不再是血肉的柔软弹性,而是如深藏地心亿万斯年、承受星辰重压的古老岩盘般坚硬温润,一种源自大地母胎的坚实触感。
定睛细察,暗褐的皮肤纹理间,岩石般的灰白纹路正悄然蔓延、固化,宛如地壳深处悄然抬升的山脊。更为神异的是,无数莹白灵芒,细微如星尘碎屑、纯净似初雪融光,正从这些新生的“石脉”罅隙中无声渗出、奔流、汇聚。它们并非无主游光,而是被某种至高意志牵引,循着无形的灵能河床,如千川归海般朝着掌心劳宫穴的位置汹涌奔流。光芒交织、坍缩、凝定,最终勾勒出一个玄奥深邃、古朴苍茫、宛如镌刻着世界基石的原始符印——那是山脉权柄的初啼,是大地律动的胎记。
他下意识地,带着某种近乎朝圣般的试探,缓缓收拢五指。
咚——嗡!
并非耳膜所能捕捉的声波,那是整个莽苍山脉沉睡着的、仿若星辰核心般的巨大心脏,在他紧握的拳中,沉重、悠远且无可抗拒地搏动了一次!
刹那间,无形的堤坝轰然溃决。一股足以碾碎凡俗心智的庞大信息洪流,裹挟着亿万年积淀的山川记忆与意志,狂暴地灌入陈满囤的意识之海。这不是知识的传递,而是存在本身的融合!是冰川于太古寒夜中凝结、推挤、碾磨大地,带来彻骨的锐寒;是地火在深渊里咆哮奔涌、撕裂岩壳、重塑世界,尽显灼热的狂放;是大陆板块于星辰伟力下呻吟抬升、拱起巍峨群山,迸发轰鸣的巨力;是亿万草木根系在永恒的黑暗中坚韧探索、吮吸地脉精魄的细微触感;是每一滴雨水穿透岩层罅隙、在幽深地穴中汇聚成脉的清冷轨迹;是飞鸟羽翼切割山岚留下的无形涡旋;是巨兽奔踏引发的大地深层隐秘震颤……所有的生息吐纳,所有的矿髓凝结,所有的地气流转、生机勃发与沉寂、能量在天地间永恒循环的磅礴意志……这些原生、纯粹、浩瀚无边的山川记忆,瞬间将他那渺小的“自我”彻底淹没、冲刷、溶解。
“呃——!”一声源自灵魂深处的痛苦嘶吼被陈满囤死死扼在喉间。个体意识如同风中之烛,在这原始洪流的冲击下摇曳欲熄。他自觉已非名为“陈满囤”之人,而是幻化为脚下深达万仞的古老岩层,化作覆盖群山的厚重息壤,成为席卷峰峦的呼啸罡风,亦如山涧中每一颗跃动的水珠……无数视角、无数感知,仿若亿万块棱镜碎片,杂乱地重叠、切割、撕裂着他仅存的清明。
意识濒临彻底瓦解的深渊之畔,掌心劳宫穴汇聚的莹白光芒,骤然迸发出如恒星核心般炽烈的光焰!那由山川精粹凝聚而成的古老符印,猛然向内坍缩、凝实,化作一枚定鼎乾坤的星辰之核!一股源自世界基石的磅礴意志轰然降临,它并非与那信息洪流对抗,而是以无上伟力将其梳理、锚定、归置!混乱的洪流被纳入无形河道,狂暴的记忆沉淀成深邃矿脉,浩渺的意志凝结为支撑灵魂的脊梁——一个足以承载山灵权柄的“容器”,就此铸成!
混沌退潮,剧痛消散。
一种超越凡人想象的清明与掌控感,仿若初升朝阳,瞬间充盈了他的整个存在。
陈满囤深深吸气。吸入的已非寻常空气,而是饱含大地精魄的纯粹灵息——那泥土孕育万物的厚重芬芳、草木勃发的盎然生机、深藏矿髓的冰冷凛冽、山泉源头的清澈甘甜……这口灵息仿若液态的生命之火,涌入肺腑,奔流于四肢百骸,涤荡一切疲惫,唤醒蛰伏在血脉深处、如沉睡巨龙般的力量。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这口息在山川地脉交织的庞大能量网络中,激起层层叠叠、细微而宏大的共鸣涟漪,向四周扩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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