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晨光抖落它金色的吻,
群山便从雾的沉睡里苏醒,
脊背舒展,披覆着暖意,
每一道褶皱都蓄满轻盈的韵律。
看,清溪挣脱了冰的轻锁,
在卵石间蹦跳,叮咚作响,
把日影撞碎成星子的笑,
一路奔流,唱着澄澈的歌谣。
古老的岩石不再沉默,
吐纳着苔痕湿润的呼吸,
风在林梢间轻柔地摇晃,
摇落一串串新叶的耳语。
喜悦涨满了整座山谷,
在每一粒微尘里轻轻鼓荡,
是光在脉动,是根须在低语,
是亿万生灵无声的合唱。
忽而,鸟群自深谷飞掠而起,
翅膀拍打着青空的澄澈——
它们衔走了整座山的回音,
那万物和鸣的、颤动的喜悦。
陈满囤指尖最后的一缕颤音,似春水消融薄冰,悄然隐入重铸的大地脉动之中。他缓缓睁开双眼,瞳孔深处沉淀着万载星辰的碎芒,澄澈似渊,映照着初生的晨光。指尖自冰冷的琴弦抬起,竟带起几星细碎微光,仿若剥离尘埃的星辰碎芒。一种非人的、山岳般沉凝的静谧,取代了凡躯的孱弱与濒死的灼痛,无声地漫溢在他重铸的筋骨之间。
风停了。翻涌的云海仿若被无形巨手缓缓向两侧撕开,露出天穹尽头那抹纯净如洗的鱼肚白。万丈霞光泼洒而下,为太行与王屋全新的脊梁镀上流动的金边。断裂的山峰重新接续,嶙峋的伤口愈合,覆上初生的苔衣与嫩芽,仿若沉睡的巨神舒展千万年未曾动弹的臂膀,骨骼发出沉闷而宏大的轰鸣。
然而,陈满囤的体内,一场远比山峦重塑更激烈的风暴正在席卷。
巫真那决然投入他心口的幽蓝光魄,并非单纯的力量馈赠,而是一个古老山灵近乎完整的意识本源与记忆洪流,正以摧枯拉朽之势,冲刷、重塑着他凡俗的魂灵与血肉。
剧痛刺穿骨髓,极致的清明仿若冰水灌顶。
他“看”到了。
他看到太初之时,混沌初开,原始的地脉仿若熔金奔涌,造物的伟力在轰鸣中铸就太行、王屋的雏形,山岩在炽热与高压中结晶、生长。他望见初生的山灵“巫真”,于亘古的寂静与璀璨星光中,凝出第一缕懵懂的灵识,首次感知到大地深处沉稳的脉动,首次听见风掠过新生岩脊的悲泣,首次触摸到草木嫩芽顶开石缝的纤弱力量。她即山,山即她。她看到上古的先民在山麓燃起第一堆篝火,以质朴的祭舞与敬畏的吟唱,试图沟通这沉默的巨灵。巫真亦回应着这虔诚,引甘泉浸润干涸,聚灵气驱散病厄,她的意志是群山意志的延伸,她的呼吸便是深谷吐纳的节律。
画面陡然污浊。他目睹了贪婪的刀斧成片伐倒千年古木,正如广西登高集团田东水泥有限公司非法采矿严重破坏林地,累计破坏林地1048.71亩。污秽的矿渣如毒脓侵蚀清澈的溪流,正如广西北恒达矿业有限公司采石项目水土保持缺失,导致大面积水土流失。大地的筋骨被粗暴地凿开、抽离,正如贺州市嘉和矿业有限责任公司矿山道路建设引发的水土流失问题。他看到人心中的欲壑、暴戾、绝望汇聚成黏稠的黑色潮汐,裹挟着无数枉死生灵的诅咒,如同亿万条带着倒刺的毒藤,缠绕、勒紧、刺入沉睡山灵巫真的魂髓。她的意识被污染、撕裂,在漫长的黑暗岁月中痛苦沉沦,仅剩一缕不甘的残魄,被深锁于山心冰冷的玄石深处。
而属于陈满囤的一切——那浸透骨髓的贫瘠、求存挣扎的沉重喘息、至亲在怀中断绝气息的彻骨冰寒,以及最终怀抱焦尾古琴、燃尽生命奏响《涤尘引》的孤绝悲壮——也化作无数记忆的碎片,在巫真浩瀚如星海的意识长河中剧烈碰撞、沉浮。
“凡人之躯,承吾之痛,亦燃吾归途星火。” 一个裹挟着冰川寒意的宏大女声,却在声线褶皱里藏着一缕星芒般的温柔,这般矛盾的震颤直刺灵魂基底——是巫真。她的意识在《涤尘引》的净化与归源之力下,此刻前所未有地凝实、圆满,如同被宇宙罡风打磨了亿万年的星辰内核。
“山灵之魄,融吾之烬,亦成吾存续之基。” 陈满囤的意识回应,这声音带着他熟悉的沙哑,却已浸透了山岳般亘古的厚重与苍茫。这不是吞噬或覆盖,是凡尘执念与山灵永恒这两股逆流,在涤尘引沟通天地的伟力催化下,在陈满囤以生命为薪柴点燃的绝唱中,开始了宇宙间罕有的深度交融与重塑。
骨骼在低沉嗡鸣中裂解重组,密度如压缩的星核般剧增,古老岩脉的纹路与晶体微光在骨缝间游走,仿佛地脉的精华在其中流淌。奔涌的血液里,生命的温热与大地深处沉凝浩瀚的灵气交织,每一次心跳都像地核深处滚动的熔岩球,裹挟着亘古的震颤撞向胸腔。每一次呼吸,都与绵延千里的山脉吐纳彻底同步。他能“听”见最高峰顶积雪融化的第一滴水珠渗入岩缝的轻响,能“触”到最深峡谷中暗河冲刷万年卵石的轨迹。巫真万载的智慧、对大地法则的洞悉、号令山川草木的本源权能,如同星辰坐标般刻入灵魂。而凡人陈满囤的坚韧、对这片山野深入骨髓的眷恋,以及那焚尽己身也要奏响净世之音的赤诚,也如滚烫的熔岩,注入巫真纯粹的山灵本质,赋予她理解“人性”复杂光谱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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