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壁环抱寂静,一种绝对的静,
深谷的心跳在石缝间醒来——
水滴迸溅,碎裂,重组,叮咚成串琉璃音符,
在蜿蜒的岩脉管道里反复试音、回响。
某种无形的乐器正调试着,
清冽的旋律裹挟着刚绽放的野花气息,漫过斜坡。
水面,阳光的重量被分解:
浮动的绿意是光的溶剂,
摇晃着,打碎完整的日光,
析出无数微小的棱镜。
分叉的光束探入水底,
映亮时间堆积的暗语——
陈年苔痕在波影里缓慢生长。
不必虚构桃花源的地址。
碎石小径尽头,溪流如一道移动的滤镜。
俯身,让它的清澈漫过指缝,
瞬间,山谷的凉意与沙粒的摩擦感涌入,
涤净了掌心的尘埃,整个胸腔微微发蓝,
似有亿万片未名的蕨类植物在肺叶间舒展。
日子如同山涧浑浊的溪流,在瘴气弥漫的荒僻山坳里无声淌过,淹没在枯燥得令人发指却又蕴含着生命微光的“叩泉引”练习之中。每一次成功的引动,都伴随着微羽裂纹深处那幽蓝色星芒的短暂流淌。那光芒停留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久,色泽也一次比一次深邃、稳定,传递而来的暖意愈发清晰地抚慰着陈满囤被诅咒啃噬得千疮百孔的身体,如同一剂清冷的灵药,缓慢却坚定地修复着生命的根基。更令人惊喜的,是微羽自身开始展露的奇异活性。
一个暮霭沉沉的傍晚,天光被厚重的瘴气吞噬殆尽。陈满囤正聚精会神地锤炼着巫真新授的“拂柳清”指法——那是一串要求指尖灵动如蝶、连续三下轻若鸿羽却又迅疾如电的抹挑组合,模拟无形之风拂过春日柳梢时那转瞬即逝的韵律之美。他反复练习着,指肚早已被坚韧的琴弦磨得生疼,心神也疲惫不堪。蓦地,毫无预兆,怀中的微羽竟自行发出一声清越至极、仿若碎冰撞击玉盘的短促音节!
“铮——!”
这声音宛如一道无形且淬炼过的银梭,携着纯粹的破邪之意,激射入前方浓稠如墨的灰绿色瘴气帷幕之中。惊人的景象出现了!以那清音落点为中心,方圆数尺范围内黏稠如泥沼般的瘴气,竟如同被无形的烈阳灼烧,发出“嗤嗤”的尖锐声响,剧烈地翻滚、沸腾,旋即化作缕缕污浊的黑烟,迅速消散!一片清晰、干净、泛着潮湿泥土腥气的空间,短暂地在污浊的混沌中撑开,露出了下方枯败却真实的草茎和一块布满古老苔藓的黝黑岩石!
陈满囤目瞪口呆,心脏如奔雷般狂跳。巫真终于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却带着确认意味的轻“嗯”。“器灵初醒,本能尚存,御秽乃其天性。”她解释了一句,声音在短暂的清明空间中显得格外清晰,随即抬手指向山谷更深、雾气涌动如活物般翻腾的幽暗地带,“明日,入‘惑心雾障’。那里的‘雾’,能蚀骨,更能乱神。”
巫真口中的“惑心雾障”,绝非外围瘴气可比。踏入其中,湿冷黏稠的雾气仿佛拥有了贪婪的生命意志,丝丝缕缕缠绕上来,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甜腥腐烂气息,直钻脑髓。陈满囤眼前的景象瞬间开始疯狂扭曲变形。枯死的巨树幻化成狞笑着、挥舞着如沥青般黏稠触手的鬼影;嶙峋的山石好似腐朽巨兽的心脏,于暗处沉闷地搏动着,缓缓伸出布满吸盘的惨白利爪;甚至连远处巫真那模糊朦胧的身影,也变得忽远忽近,时而化作诱惑的仙子低语着永生之秘,时而扭曲成怨毒的恶灵发出令人疯狂的诅咒嘶嚎!可怕的低语与幻象仿若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猛地扎进陈满囤的脑海,疯狂地撕扯着他那摇摇欲坠的理智。诅咒的寒意好似寻到了绝佳的温床,顺着他的脊椎如冰瀑般骤然爆发,疯狂地向上蔓延!冰冷的刺痛感让他牙齿格格打战,视野里最后那丝可怜的灰白光感宛如狂风中的残烛,“噗”地一声,彻底熄灭!绝对的黑暗和彻骨的冰冷霎时将他吞噬。
“叩泉引!”巫真的声音骤然穿透层层迷障,如同九天之上投下的定海神针,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力量。
陈满囤猛地一咬舌尖,一股带着铁锈味的剧痛如惊雷般瞬间炸开,强行撕开了一丝濒临溃散的清明!他几乎是凭着刻入骨髓的本能,强迫自己近乎冻僵麻痹的手指,循着千锤百炼的肌肉记忆与烙印在灵魂深处的节奏,无比艰难地连续拨动了微羽的残弦!
“嗡…嗡…嗡……”
三声急促的“叩泉引”如濒死巨兽的垂死咆哮,接连炸响!每一次震颤,都让怀中紧贴的微羽琴身裂纹中迸射出刺目的幽蓝光华,宛如地底囚禁的星辰在怒吼!一股股清凉却蕴含着沛然意志的气流,如奔腾的地下暗河,从琴身汹涌灌入陈满囤濒临冻结的四肢百骸,强行镇压住那翻腾肆虐的诅咒寒流!更奇异的是,随着这三次引动,微羽竟自发地发出一串极其短促、密集,宛如九天之上仙宫檐角风铃齐鸣的清音!
“叮叮叮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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