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行路人 第4章 古树残魂现古琴（一）

命里千般注定

古树残魂现古琴，

琴身由焦木重生

人间万事徒劳

浮名好似晚来潮

涨落谁能预料

眼底山河依旧

只是换了人间颜色。

一蓑烟雨任飘摇

笑踏夕阳古道

枯树逢响，枝头凝结的冰珠依次碎裂，每一粒都映出村落往昔的幻影：炊烟、笑语、井台边的足印。荒冢间光河倒流，青芽缩回骨节，泉眼复封，唯有童谣余音缠绕雁尾，向南方不可见的天际滑去。晨风拂过空寂雪原，鼓槌轻颤，坠下第二滴漆，与第一滴相触，轰然化作一株赤焰般的红梅，破雪而立。红梅灼灼，映得雪野恍如朝霞倾覆。梅影下，陈满囤的呼吸与地脉同频，鼓声已非敲击，而是心跳。心跳鼓点渐与梅影共鸣，震落枝上积雪，雪雾骤然裂开一道缝隙，梅影投在雪地上的光痕如藤蔓疾走，直指七十年前焚毁的祭坛旧址。

积雪翻涌，焦木残根次第浮出，每一道裂口都沁出琥珀色树脂，在冰面上凝成古老符文。陈满囤闭目，心跳鼓点忽然转急，如骤雨叩铁，震得红梅枝头十二片花瓣同时离枝，悬停空中。花瓣边缘泛起微光，竟与天际初升的晨星一一对应，连成北斗倒悬之象。地面符文随之亮起，与光瓣遥相呼应，焦土深处传来岩浆低鸣，似有巨物在地壳之下翻身。那童声忽自梅影中再起，清亮如泉击空谷，唱的却是无人能解的古语。

歌声过处，断碑残角自起浮，逐光而舞，拼合成半阙失传的祭词。树脂符文 如活字般游移重组，缀成完整祷言。祷言成句刹那，地火冲破岩层，化作赤龙腾跃而起，赤龙盘旋于祭坛旧址上空，龙目如炬，映照出陈满囤年轻时守护山林的誓言。赤龙吐息，卷起千载寒霜化作星雨坠地，星雨触地即燃，化作万点金焰，沿符文脉络疾驰，直抵村落四野。金焰所过，冻土苏生，枯草吐新芽，裂冰下鱼群逆游而上。

陈满囤鼓槌轻颤，落雪成弦，十二声清响如子规啼血，每一声皆叩在岁月的裂隙，唤醒沉睡的根脉。金焰汇流成河，涌向荒芜多年的祭坛基座，火焰在焦木间绘出昔日图腾的全貌。图腾燃至最高处，骤然收束为一点星芒，坠入陈满囤心口。他睁开眼，眸中似有地火流转，鼓声随心跳止于无声。雪地上红梅倒影悄然褪色，化作一道通往山外的足迹，蜿蜒而远。村落第一声鸡鸣破晓，炊烟升起，井台冰层自行绽裂，清水汩汩涌出。人们踏着未消的金焰余痕走出屋门，脚下冻土已松软如春泥。孩童赤足奔过，足印发芽成绿草。

那根断裂七十年的古琴残弦，在祠堂尘埃中微微震颤，发出半声清响。清响未绝，残弦忽自断裂处生出新丝，如春蚕吐丝，绵延不绝。新丝缠绕梁柱，牵引断木残片自行归位，琴体渐显苍古纹理。琴身完整的刹那，陈满囤的呼吸与晨风同步，风过处，琴弦自鸣，七音叠起，如溪流漫过石阶。陈满囤抬手轻抚，琴音骤转，如初阳破雾，直贯云霄。新丝牵引之下，琴体缓缓悬浮而起，悬于祭坛残垣之上，弦震如息，与地脉搏动同频，每一道震颤都引动山影微晃。

琴音渐与风雪共鸣，化作无形波澜向四野荡去，所过之处，冻土下的种子纷纷破壳，藤蔓如臂伸展，缠绕着残垣断壁向上攀生。藤蔓绽出花蕾，转瞬盛开为千瓣雪莲，莲心映出历代守山人面容。雪莲凝露成镜，映出山魂真形——半面焦土半面青峦，青峦之上，古树连理成林，根系如血脉贯穿岩层；焦土之下，赤脉游走如初生经络，隐与天穹星轨相应。山魂真形凝而不散，琴音忽化清角之调，如冰河初解，细流叩石。雪莲承露镜骤然升腾，悬于半空，镜面翻转，映出七十年前古村焚祠夜——火雨坠处，陈满囤曾以血为引，割掌纹符，将最后一道封山咒刻入地脉。

此刻，那血符自镜中浮出，逆流而归，点点渗入陈满囤心口星芒所在。他仰首，喉间滚出一声苍鸣，非人语，非兽音，竟是山风穿谷的本源之言。话落，焦土裂开，赤脉涌出地面，化作万千光丝缠绕村落每户门楣。屋脊残雪簌簌滑落，露出被掩埋七十年的檐角图腾——与琴身纹理完全吻合，金纹随光丝流转，熠熠生辉。陈满囤心口星芒扩散，如熔金倾注，沿光丝渗入图腾深处。檐角金纹骤然炽亮，与琴身共鸣，每一寸剥蚀的木理都在光流中重生。村落上空，星芒与地脉交汇成网，勾勒出古老封印的全貌。

七十年风霜如潮退去，断壁残垣间浮现出当年未尽的护山结界，缓缓闭合。陈满囤立于祭坛中央，身影与山魂重叠，心口星芒化作永恒印记，镇守着沉寂已久的地脉中枢。星轨低垂，光丝如织，结界闭合之际，天地骤然静默。陈满囤双目微阖，呼吸化为山川吐纳，发丝飞舞间竟与藤蔓同生共长。琴音不绝，自虚空回旋而下，引动北斗第七星辉直落琴心，霎时金纹流转如活渊，将七十年离散魂魄尽数召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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