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木的弧度轻吻肩胛,
行囊是唯一的重量。
启程,
朝向风最先抵达的暖处——
东南方。
南风是丝绸,
裹着鼓荡的衣襟。
我把它捻成弦,
在颠簸里抖动,
竟抖成山涧的溪水,
叮咚流淌。
音符跃过田埂,
撞飞了草尖沉坠的露珠,
惊醒灌浆的麦芒。
这弦上淌下的清响,
竟点亮了暗处:
一星萤火,
两星萤火,
无数星群在低矮的树冠,
骤然绽放,
提着微光的小灯,
引我向更深的长廊。
看啊!那熟悉的小径尽头,
野花簇拥着篱墙,
已笑得弯了腰肢,
每一瓣都沾着蜜,
嚼碎了半里外的橙花,
和整片南方的晴朗。
那甜香撞入胸膛,
而我的琴,兀自低唱,
应和着归巢翅膀的扑簌,
应和着泥土深处,
脉搏般沉稳的欢畅。
终于,东方天际那厚重的云层被一道无形的巨刃劈开,一缕崭新的、锐利如针的阳光,带着蛮横的生机,猝不及防地刺入他那只仅存光感的右眼!
“呃!”尖锐剧烈的灼痛感瞬间贯穿头颅,仿佛有烧红的铁钎狠狠捅了进去。陈满囤猛地闭上眼,下意识地用枯瘦的手背去挡,却挡不住那股撕裂般的剧痛。那痛苦猛烈地撞击着他早已脆弱不堪的心防,积蓄了不知多少个日夜的浑浊老泪,如同决堤的洪水,“唰”地一下汹涌而出,沿着脸上纵横交错的沟壑肆意奔流,滚烫地砸在脚下的青石板上,“啪嗒”、“啪嗒”,洇开几团更深沉的、绝望的痕迹。泪水坠落之处,石板缝隙里深藏的尘埃微微震颤。
就在那滚烫的泪水溅落、浸入石缝的刹那——
臂弯深处,那把紧贴着胸膛的“微羽”古琴,毫无征兆地、极其清晰地震动了一下!
那绝非错觉!一声低沉、浑厚的嗡鸣,仿佛沉睡千年的巨龙在梦中翻动身躯,带着一种源自木质核心的原始力量,隔着厚厚的旧蓝布,猛地撞在陈满囤的心口上!紧接着,那道仿佛拥有生命灵性的初阳,如同找到了失散已久的故友,骤然变得炽烈而温柔,精准地笼罩住蓝布包裹的琴身!
异变陡生!幽暗的蓝色粗布下,仿佛有沉睡的火种被瞬间点燃!
一道细细的金芒,如同最锋利的针,率先刺破包裹的旧布,在冰冷的晨光中一闪即逝。
旋即,布帛之下,千丝万缕细密、柔和却又无比纯粹的金光,如同流动的火线,沿着古琴木质纹理的走向,猛然迸发!那朽木般的暗褐色琴身,在金光流溢中仿佛褪去了千年的尘封与伪装。繁复玄奥的纹路在琴体上清晰浮现,盘绕流转,古拙深沉,每一道刻痕都像是用星辰熔铸而成,散发出一种跨越漫长岁月的磅礴气息。七根丝弦更是在这金芒里骤然绷紧,仿佛沉睡的蛟龙苏醒,弦上跳动着细碎密集的金色光点,耀眼如同液态的熔金!整张琴,在熹微的晨光中彻底活了过来,变成了一轮缩小的、神圣的骄阳!
“嗡——”
一声更加悠长、更加清越的鸣响,如同凤凰初啼,涤荡开周遭冰冷的雾气,直接在陈满囤的魂魄深处震荡开来!
凝聚到极致的金光中心,古琴的龙龈处,空气诡异地扭曲、旋转。一点微弱的、仿佛来自遥远星河的幽蓝光芒,如同萤火虫破开尘埃飞舞而出。蓝光迅速膨胀、凝聚,由虚化实。一个拇指大小、通体晶莹剔透、散发着清冽冰蓝光辉的小精灵,彻底挣脱了束缚!它背后两对蝉翼般的薄翅急速震颤着,发出几乎听不见的、高频美妙的嗡鸣。片片细碎的冰晶光影随着它的动作簌簌飘落,又在碰到空气的瞬间无声消融,留下一抹清凉的气息。
这琴中生出的精灵,有着人类孩童般的玲珑身躯,面容模糊在柔和的光晕里,唯有那双眼睛,如同两枚最纯粹的蓝宝石,深邃得仿佛映照着无垠星海。它轻盈地绕着呆若木鸡的陈满囤飞舞了一圈,纤细的光丝在空气中拖曳出梦幻的轨迹,留下一串细碎、清脆如水晶风铃般的笑声,最终稳稳地、带着一丝眷恋地落在了老人那瘦骨嶙峋、微微颤抖的肩头。
它伸出由纯粹光晕构成的小手,小心翼翼地、带着无限怜惜,轻轻拂过陈满囤脸上那纵横交错的冰冷泪痕。一股无法言喻的、清凉温润的气息,如同最纯净的生命之泉,瞬间渗入他干涸疼痛的眼睑,抚平了那刺骨的灼痛。小精灵似乎感受到了老人内心翻涌的悲怆与茫然,它急切地在陈满囤肩头踩了几下,发出只有灵魂才能清晰捕捉的、如同无数细碎冰晶碰撞般的意念呼唤,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
“先生!先生!莫忧戚!”
它的声音清越如碎玉,每一个意念都带着抚慰心灵的凉意。
“莫再垂泪!往那儿去!”
它整个小小的光质身体都转向一条路,纤细透明的手指急切地指向东南方向——那条被更多晨曦眷顾、铺着一层浅金色薄纱的林间小径。小径两旁,挂着露珠的野草叶尖,正折射出细碎跳跃的钻石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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