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刚过,月隐星稀,旷野之上伸手不见五指,唯有夜风呼啸,卷起尘土枯草,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孙世振亲率一千精挑细选的锐卒,人衔枚,马裹蹄,如同暗夜中潜行的狼群,悄无声息地逼近了清军先锋大营。
潜伏在一处低矮的土坡后,孙世振凝目远眺。
清军营寨的轮廓在黑暗中依稀可辨,连绵的帐篷如同蛰伏的巨兽,但营寨外围的警戒却稀疏得令人难以置信。
寥寥几处哨塔上虽有火光,但值守的兵丁身影歪斜,显然心不在焉。
营寨内部,隐约传来喧嚣的吵闹声和不成调的歌谣,与这肃杀的战地氛围格格不入。
“将军,看情形,真如您所料……”身旁的赵铁柱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和难以置信。
他久经沙场,从未见过如此松懈的敌营,尤其是在两军对垒之际。
孙世振微微颔首,眼神冰冷如铁。
眼前景象,比他预想的还要不堪。
他之前派出的斥候回报已让他心生警惕,此刻亲眼所见,更是印证了“骄兵”二字的含义。
清军自入关以来,摧枯拉朽,未逢敌手,早已将明军视若无物。
多铎大军一路南下,地方守军或降或逃,偶有抵抗,也在八旗铁骑的雷霆冲锋下瞬间瓦解。
连续的胜利,如同醇酒,麻痹了他们的神经,滋长了他们不可一世的骄狂。
营寨中心区域,灯火相对明亮,喧嚣声也最为鼎沸。
那里是三千八旗核心的驻扎地。透过缝隙,甚至能看到一些敞开的营帐内,身形彪悍的八旗兵将正围坐在一起,捧着酒坛狂饮,油腻的肉骨头随手丢弃,粗野的笑骂声随风隐隐传来。
一名看似头目的八旗将领,袒露着毛茸茸的胸膛,高举着酒碗,醉醺醺地吼道:“弟兄们!喝!明日……明日就踏平前面那座城!把那个叫什么孙世振的小崽子的脑袋砍下来,给豫亲王(多铎)当酒壶!”
周围醉醺醺的士兵们轰然叫好,纷纷举碗附和:
“额真大人说得对!”
“明狗都是废物!那孙传庭都让李自成弄死了,他儿子算个什么东西!”
“听说他收拾了江北那几个草包?哈哈哈,那也叫兵?咱们一个牛录就能冲垮他们!”
“第一个打进南京!金银财宝,都是咱们的!”
“南下第一功,非咱们莫属!”
狂妄的话语夹杂着污言秽语,在夜风中飘散。
他们谈论着明日如何摧枯拉朽,如何抢掠南京,仿佛胜利已是囊中之物。
孙世振这个名字,在他们口中,不过是一个即将被碾碎的、微不足道的障碍。
江北四镇的迅速平定,在他们看来,并非孙世振有多厉害,而是江北明军太过废柴,若是他们八旗精锐出手,根本无需费这般周章。
而在营寨的外围,靠近栅栏的地方,气氛则截然不同。
那里蜷缩着大量衣衫单薄、面有菜色的汉人降军。
他们没有帐篷遮风,只能三三两两挤在一起,靠着微弱的篝火取暖。
空气中弥漫着他们那边传来的低声抱怨和压抑的咳嗽声。
好的营帐、酒肉、甚至缴获的棉衣,都优先供应给了八旗兵,他们这些“二等奴才”只能分些残羹冷炙,在寒夜中瑟瑟发抖,还要承担守夜、杂役等苦活。
一些人的眼中充满了麻木,另一些则闪烁着不甘与隐恨,但在八旗兵的淫威下,无人敢公开反抗。
孙世振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冷笑更甚。
敌之骄狂,我之窘迫,皆是可利用之势。
他不再犹豫,对赵铁柱及身边几名骨干打了个手势。行动!
一千锐卒如同鬼魅般散开,利用地形和夜色掩护,分成数股,悄无声息地摸向清军营寨的几个薄弱点。
“动手!”
随着孙世振一声低喝,行动正式开始!
并非预想中的猛烈突击。
士兵们以弓弩为先,精准地射杀了几个外围哨塔上昏昏欲睡的哨兵。
随后,数十名身手矫健者翻过简陋的栅栏,潜入营内,用利刃解决掉零星的巡逻队。
接着,他们开始制造混乱。
有人点燃了早已准备好的、浸了火油的草束,奋力扔向营寨边缘那些堆放杂物的角落和部分空置的帐篷;有人用力敲响缴获的铜锣,发出刺耳的噪音;更多的人则是在黑暗中发出各种怪叫和呐喊,仿佛有千军万马从四面八方杀来。
“敌袭!敌袭!”
“明军杀来了!”
“快起来!”
混乱的呼喊声在士兵的刻意模仿下,在清军营寨中回荡。
效果立竿见影!
原本沉寂的营寨如同被捅破的马蜂窝,瞬间炸开!
中心区域的八旗兵营地,醉醺醺的士兵们被突如其来的警报惊得酒醒了一半,慌乱地寻找兵刃,有的甚至光着膀子就冲了出来,互相碰撞,叫骂声、质问声响成一片。
外围的汉人降军营地更是乱作一团,许多人惊慌失措地四处奔逃,不知该抵抗还是该躲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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