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城头,夜风带着微燥和远处隐约传来的焦糊气味,吹拂着高元照略显疲惫的脸。
他扶着冰凉的城垛,望着城外那片连绵的明军大营,心中那份悬了多日的巨石,似乎终于可以稍稍放下。
孙世振率军兵临城下已有些时日,除了每日雷打不动地派出小队骑兵巡弋,防止城中斥候外出,以及驱使辅兵、民夫大肆砍伐树木,打造各式各样的攻城器械之外,竟真的未曾发动过一次像样的进攻。
那井然有序的营盘,日夜不休的打造声势,初时确实让高元照寝食难安,神经时刻紧绷。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尤其是接到左良玉大军已从武昌东下,前锋不日即可抵达的确切消息后,高元照的心便渐渐安定下来,甚至生出几分得意。
“看来这孙世振也是徒有虚名,不过万余人马,见我徐州城高池深,又有左帅援军将至,便不敢妄动,只敢虚张声势了。”他对着身旁的副将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被多日紧张压抑后释放出来的轻慢。
“传令下去,让弟兄们今夜好生歇息,养足精神,待左帅大军一到,里应外合,必叫那孙世振死无葬身之地!”连续多日的高度戒备,也确实让城上守军疲惫不堪,此令一下,城防无形中便松懈了几分。
夜色渐深,月隐星稀。
就在高元照于府中刚刚卸甲,准备安寝之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惶急的呼喊打破了夜的宁静。
“将军!将军!城外有变!”
高元照一个激灵,猛地坐起,心中刚放下的石头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他胡乱披上外袍,在亲兵的护卫下疾步冲上城墙。
只见城外原本秩序井然的明军大营,此刻竟火光四起。
多处营帐被点燃,火借风势,映红了半边夜空。
隐约可见营内人影幢幢,兵刃交击之声、喊杀声、惨叫声顺着风远远传来,一片混乱景象。
“这…这是怎么回事?”高元照又惊又疑,扒着城垛极力远眺。
难道是营啸?
或是内讧?
就在这时,一名眼尖的哨兵指着西面喊道:“将军快看!那边有支人马过来!”
高元照循声望去,果然见一支规模约三四千人的军队,正打着火把,从西面向徐州城快速移动而来。
队伍前列飘扬的旗帜,在火光映照下隐约可见——赫然是“左”字大旗!
“是左帅的援军!是左帅的援军到了!”高元照身边顿时响起一片惊喜的欢呼。
他自己也是精神大振,连日来的担忧和疲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兴奋和一种“苦尽甘来”的解脱感。
他看得分明,那支军队甲胄鲜明,队形虽因急行军而略显凌乱,但气势不凡,定是左良玉麾下的精锐无疑。
他们显然是趁夜突袭了孙世振的大营,才引发了如此大的混乱。
“天助我也!左帅用兵如神!”高元照抚掌大笑。
“快!随我下城,准备迎接左帅先锋入城!”
他兴冲冲地便要下城,身旁一名较为谨慎的老成副将却拉住了他,低声道:“将军,此刻夜深,敌情不明,是否先以吊篮放下人去,验明对方身份印信,再开城门不迟?万一有诈……”
“有诈?”高元照此刻已被狂喜冲昏了头脑,加之内心深处对拥兵数十万的左良玉存着几分畏惧和巴结之心,生怕怠慢了“友军”惹来不快,闻言不悦地甩开副将的手。
“能有何诈?你没看见孙世振大营都乱成什么样子了?定是左帅援军雷霆一击,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此刻正是我等出城接应,与援军里应外合,共破孙贼的大好时机!岂能因循迟疑,寒了援军将士之心?若得罪了左帅,你我都吃罪不起!”
他不再理会副将的劝阻,亲自带着一队亲兵,兴冲冲地赶往西门。
此时,那支打着“左”字旗号的军队已抵达西门护城河外。
火光下,可见为首一员将领,身着精良的山文甲,骑在高头大马上,虽因夜色看不清具体面容,但自有一股剽悍之气。
城上守军在高元照的命令下,缓缓放下了沉重的吊桥,伴随着绞盘转动的嘎吱声,城门也洞然大开。
高元照整理了一下衣甲,脸上堆起热情而又带着几分谄媚的笑容,快步迎出城门,对着护城河对岸的军队拱手高声道:“徐州镇守高元照,恭迎左帅大军!将士们辛苦了!不知…不知是哪位将军统领先锋?高某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只见对岸那员主将轻轻一夹马腹,战马缓步踏上吊桥,蹄声清脆。
在他身后,数千“左军”精锐默然无声地跟随过桥,行动迅捷而有序,隐隐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那主将一直行到高元照面前数步之地才勒住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火光摇曳,照亮了那张年轻、冷峻,却让高元照瞬间血液冻结的脸庞。
“你…你是?”高元照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化为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他手指颤抖地指着马上的将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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